據蒲松齡老先生講，有個叫孫太白的為了討他一碗涼茶喝，跟他講了一個關於他祖父的故事。
孫太白的祖父叫孫元，年輕時埋頭讀書，一心考取功名，好光宗耀祖。孫元為了能安心讀書，便搬到了南山柳溝寺里居住，每日苦讀。李家是當地大戶，也是個良善人家，常常為柳溝寺供奉香火。
柳溝寺山後有一棵老樹，老態龍鍾，像一個充滿滄桑之氣的老人。老樹下有一塊巨石，巨石平整如桌，極為的光滑。只是這棵老樹年齡太大，已經顯露出嚴重的枯萎之象，不用多久，應該就會徹底枯死。
孫元每日黃昏都會來到老樹底下，邊欣賞落日之美，邊在巨石之上練習書法。開始他還帶著墨汁來，幾日後他發現在老樹身上有一樹洞，樹洞裡有有樹液，如墨汁一般，正好可以當作墨汁用來練習書法。
而且這種樹汁很是神奇，在巨石上書寫，半日後就會消失不見，第二天又可以重新書寫。當日字寫完後，樹洞裡的“墨汁”也剛好用完，孫元便收筆回家。
第二日傍晚過來時，樹洞上的“墨汁”又重新注滿，可以繼續書寫。孫元在這裡練習書法，不僅省去了紙，連墨也省下了。
孫元每天必來此處練習書法，就算下雨也會讓書童幫他在一旁打傘，一天都不耽誤。孫元非常喜歡這個地方，常對身邊的人說，這裡簡直就是為他準備的，三年之後的考試，他肯定能一鳴驚人。
說來也奇怪，這棵原本既將枯死的老樹竟然慢慢發出了新芽，出現了生機，樹洞也慢慢變小。又一年後，老樹蒼翠如蓋，完全恢復了它的生命力，形如壯年一般。
完全恢復的古樹沒有再泌出黑色墨汁，樹洞徹底消失，好像受傷癒合了一樣。孫元當時雖想不通老樹的變化，但他很快就明白，原來這顆老樹受過傷，長期流著黑色毒汁，幸得孫元每天都來用黑汁來練字，清理了這些對它來說最為致命的東西，老樹才得以好轉。
如果沒有孫元每天清理這些黑汁，樹洞就會越來越大，然後徹底枯死掉。
眼看沒有多久就要到三年一次的科舉時間，孫元常常撫摸著老樹說“老朋友，我很快就要走啦，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
臨考試的前一年，是讀書人最忙的一年。讀書人都要積極參加當地的書評會，嶄露頭角，引起大人物們的注意。
每次的考試都是這樣，有才華的人早被上面的人內定，名為收學生，實際就是招攬人才，鞏固自己的地位。
孫元是屬於才華橫溢的那種，每次書評交流會，大家都爭相傳閱他的作品。孫元所屬之地，是朝中三王爺的地方，孫元和當地幾個最有名的才子，實際上已經被三王爺內定為自己的人。
孫元與幾個有名的才子屬於保送生，不用參加鄉考和縣考，只需參加州考便可以。
第三年，麥收時孫元參加了州考，然後回家等待消息，收到消息後就可以赴京參加大朝試了。
孫元參加州考，再回到柳溝寺時已經是十幾天後了。孫元對自己的州考很有信心，他只要安心等待，抓緊讀書就可以。
孫元回到柳溝寺自己的房間後一看，房間裡面已經蒙上了厚厚的灰塵，窗戶上也有了蜘蛛網。孫元讓自己的隨從打掃乾淨，身體疲乏得很，鋪起被子倒頭便睡起來。
睡到半夜，孫元聽到外面有響動，心想可能是隨從忘記關門，風吹了進來。孫元摸出枕下長刀，打開房門出去查看，剛走近院子就聽到外面有咚咚咚的腳步聲，每一步都微微震動。孫元心中暗叫不好，肯定是有什麼怪物闖進院子裡來了。
孫元正要退回房裡，一隻山魈已經出現在院子裡。這山魈身高達數十丈，佝僂著的身子也和房子一般高。山魈渾身似松樹皮一樣，粗糙乾裂，張開的嘴有水缸大小，稀落的牙齒長達半尺，樣子非常恐怖。
山魈長手一伸，把孫元的房門關上，孫元退無可退。山魈的嘴一張一合，好像要與孫元說話，又好像準備把他一口給吞下去一樣。
孫元心想，自己退也退不了，跑也不掉，不如與它拼了。於是舉起手中的刀，向山魈腿上砍去。孫元的刀非常鋒利，一下子就在它的腿上劃出一個大口子。山魈吃痛，咧嘴大叫起來，叫聲地動山搖。孫元被它的叫聲一震，竟然暈死過去。
下人和僧人們聽到響動，急忙點起火把過來察看。山魈已經不見蹤影，只看到地上有被踩蹋下去的巨大足印，大小比簸箕還要大。孫元倒在房門前，不省人事，任憑大家怎麼呼喚也沒有反應。
第二天，孫元被送去城裡救治，遍請名醫，可就是不見效果。眼看十幾天過去，州里已經下發文書讓他赴京考試，可孫元依然昏迷。
眼看著朝試時間臨近，家人急焦慮萬分，束手無策。最後，竟眼睜睜地看著朝試時間被錯過。
孫元醒來後，知道朝試時間已過，心中懊悔不已，對那山魈更加痛恨。不過，恨又如何？再恨他也只有等三年後的下一次考試。
孫元重新回到柳溝寺，這次他帶了家丁，兵器和弓弩，如果山魈再出現，一定要殺了它報仇。不過廟裡僧人說，那山魈並沒有再出現過。
一日，孫元又來到山後的老樹下。正悶悶不樂，無意中發現老樹上有一道刀疤。孫元突然想起，這正是自己那天晚上砍山魈的那一刀。孫元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指著老樹破口大罵道：
“好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我花了兩年時間救你，你不報答也就擺了，還來害我，讓我錯過朝試時間。真是山精野怪，不知禮教。”
孫元越罵越恨，抽出長刀，對著老樹狠狠地砍了幾下。只見被他砍過的地方，竟然流出了鮮紅的血水，孫元看到這裡，不由駭然失色，心中的怒氣也消了大半。
孫元回到寺內，帶著隨從離開了柳溝寺，再也沒有回去過。
兩年後，京城傳來消息，三王爺謀反被殺。受牽連的人多達兩千有餘，包括兩年前才朝試成功的孫元同鄉，也無辜受牽連而遭誅殺。孫元收到消息後，嚇得冷汗直冒，要不是當年自己誤了朝試，他現在只怕也成了別人的刀下冤魂。
孫元突然明白，老樹不是在害自己，而是在救自己，而他卻錯怪老樹，還三翻兩次的傷害它。
孫元忙叫人準備五畜供品，自己沐浴淨衣，帶人前往柳溝寺山後祭拜老樹。
孫元過去一看，老樹身上的刀傷已經癒合，只留下幾道長長的刀疤，而老樹也越加的顯得老態龍鍾。孫元叫人擺上供品，自己撫摸著老樹身上的刀疤，大聲痛哭。
從此，孫元再也無心功名，他在家裡辦了私孰，當起了教書先生。
孫元每年都會去祭拜老樹，並在老樹周圍築起石籬保護。直到孫太白這一代，每年都會去祭拜老樹，不忘它當年的相救之恩。
孫元當年雖然也救了老樹，但孫元常跟後代們說，連山精樹怪都知道報答別人的恩情，我們作為萬靈之長的人，更應該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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