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1922年生,河南南陽人。字健碧,室名秋蘭室、高華閣、截玉軒。國立藝術專科學校畢業。上海大學美術學院兼職教授,上海中國畫院畫師。擅長中國畫,海上畫派的重要代表人物。

年逾九十的陳佩秋女士很念舊,一聽我是從廣州來的,馬上說起當年跟李天馬切磋書法的舊事。“李天馬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是廣州人。我很喜歡廣州。”陳佩秋說,“我到廣東去體驗生活,到哪裡去都是帶著速寫本,一看見風景我都畫。我在廣州畫芭蕉,中山大學後面種竹子的地方,有一二百種的品種,每一種我都去寫生。那個時候每年冬天我都到廣東去,畫了很多畫。”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紅梅疏影》135×68cm

在陳佩秋的作品中,常念廣州。1961年,她作《墨蘭圖》,題:“丁酉夏南遊羅浮,天雨居廣州,過希白先生高齋,得觀所藏曆代名畫並承惠贈馬欽山冊頁,尤深感佩,謹以拙作寄呈,蓋欲少答情厚於萬一也。”1962年,作工筆《蝴蝶圖卷》。題:“壬寅初夏餘之羊城就醫,於廣州畫苑得王石谷臨趙鷗波仿大年《湖莊清夏卷》,展玩旬日,以之持贈沈光夫人。六月及還滬江,送別之日,夫人命餘為寫蛺蝶圖,復出斯卷壁趙。佩秋作此寄呈少答夫人情厚。”1973年,作《嶺南佳勝》,題:“嶺南佳勝又重遊,涉水攀林勞不休;興到更闌猶未盡,披圖還對萬山秋。壬寅初夏再遊粵中諸勝,自星湖還羊城,友人出趙左《秋山圖卷》屬題因作。今已十春,追憶遊屐,為寫是圖。”

陳佩秋早年喜歡科學,1942年進西南聯合大學,專攻理工科。她回憶:“以前我想學科學,就跟家裡鬧彆扭。家裡叫我學經濟,說經濟最好,將來就是搞金融,起碼做一個會計。可是我想學科技。他們說:女的學什麼科技呢?這樣就僵掉了。沒有學校可念,我就在家裡。後來,張大千、謝稚柳、黃君璧都來開畫展。他們說:你學畫吧,這很好的。我沒有學的了,那麼,我才去考國立藝專,就靜下來學畫。我是鍥而不捨的,還是有一點科技的愛好。”1944年,陳佩秋考入重慶國立藝術專科學校。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密林鳥憩圖》98×49cm

陳佩秋定居上海後,勤於寫生,尤對蘭花寫生深有心得。“文化大革命”期間,陳佩秋一家多次被抄家,屋內物品幾全被掠去,僅僅留下吃飯桌子。陳佩秋曾被隔離審查,極少作畫。陳佩秋說:“‘文化大革命’靠邊,不能畫。那陣子很窮,他們送麵條、很粗糙的紙。我吃麵條,拿鋼筆在皮紙上畫一畫。還要被拉去批鬥。”鄭重先生在《“文革”時的畫家和藏家》一文中說:“此時,陳佩秋仍然沉浸在宋人的畫風中。為了完成畫院所派的‘政治’任務和適應當時的潮流,會用新法畫一張交上去,但給朋友作畫時,毫不應酬,還是用傳統的工細筆法,沉靜明麗。她為曹漫之畫在麻布上的白荷花,即使是與宋人畫相提並論,也是當之無愧的。除了傳統,在這期間還有許多創新嘗試,如寫生蘭花、仙人球、水稻、游魚,都有著自己的面貌。如今要用心收集,幾位老幹部家中都會找出條幅、卷子或冊頁來,不只是讓人賞心悅目,對研究陳佩秋今日之藝術也極具歷史價值。在藝術上,陳佩秋是很好強的。我忘記了是什麼原因,在當時大熊貓已成為政治形象,出現了畫熊貓熱。某日,曹漫之與陳佩秋談起某畫家畫大熊貓的事,她說畫大熊貓有何難,她也能畫。幾天之後,客廳里居然掛出了她的一幅竹石熊貓圖,一隻大熊貓高高地蹲在石頭上,石旁畫了風竹。我順口對圖謅了幾句:‘破除迷信,解放思想,高瞻遠矚,自出新腔。’我的意思是她在藝術上能獨立思考創新。佩秋老師聽後就說:叫老頭(稚柳先生)給你題在畫上吧。她說著就把這張畫從鏡框裡取下,要謝先生題後送給我。她也給老幹部玩友們畫了一些熊貓,只是興到偶爾為之,後來就不再畫了。”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翠竹雙鳥》136×67cm

陳佩秋不僅善於畫花鳥畫,也對山水畫用功甚深。1986年,陳佩秋作《山光水態圖卷》,題:“予習山水,自清六家四僧而上溯宋元,每有名山大川之遊,反覆體察前人外師造化、中得心源之說。至於古稀之年,猶未悟得其間精髓。爾來畫人多以西洋彩影攝象為師,於是搜盡奇峰打草稿,疲於奔命之苦,遂一去不返,從此棄古奉新,舍中就外,窮盡移花接木之能,而頗以匠心獨運自詡。殊不知此中奧秘,人竟皆為是,難免又有山陰道上之患。而我輩從事繪事者,能不以之自勉乎?”

晚年,陳佩秋熱衷於書畫鑑定。她曾就董源《溪岸圖》公開發表意見,認為《溪岸圖》是董源傳世真跡,而《夏山圖》、《瀟湘圖》、《夏景山口待渡圖》可以重新研究。“虧得我喜歡科學,在中學的時候數理化我都很用心讀。鑑定,沒有科技頭腦是搞不好的。現在要看畫家的筆觸,因為我自己畫畫,懂用筆。”陳佩秋說,“我畫畫,就可以多收入一點,搞鑑定是沒有財富的,但是我搞鑑定,心裡很高興。人家哪個地方畫錯了,我告訴人家,精神上也是很大的收穫。”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富貴足食》54×132cm

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記者:你近年為什麼對書畫鑑定方面特別感興趣?

陳佩秋:書畫的鑑定是很麻煩的事。現在中國的大博物館的書畫部都是繪畫史系畢業的學生。當然書畫部寫文章是可以的,但是看到實物就很難辨別了。看畫,可能是“臺北故宮”的經驗多一些,因為他們的年份久了。現在真假的問題是非常麻煩的。書畫一進入商品的時代就假了,而且假的比真的多。作假畫的騙了人家,總要留個破綻讓人家看,也許看出了,那麼他就知道人家要吃口飯,留個破綻心裡自己好過一點。

記者:為什麼中國自古以來作假畫這麼多?

陳佩秋:歷代作假畫的人很多。王羲之在世的時候,作假畫都有的,他就感慨:怎麼現在我人還在就做我的假了,要過世了再作假嘛。所以,一到了商品化就有假的,要不是商品化,那誰也不造假。米南宮就講,看了三百本吳道子,一件真的都沒有。其實吳道子那時的壁畫最容易失傳了,現在流傳最多的是手卷和冊頁。冊頁關起來好保存。畫如果老掛,又大,又不好保存,就壞掉了。所以,現在壁畫就根本沒有了,除非是在墓室裡的壁畫,現在墓室裡常常出土的戰國壁畫,都是三千多年前的了。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國寶》39×63cm

記者:在鑑定方面,畫家的繪畫和書法修養對鑑定是不是有好處?

陳佩秋:書與畫是共通的,就是因為使用的毛筆是一樣。筆法可以套用的,所以說“書畫同源”,就是因為它的工具是相同的。如果鑑定的人只學理論的話,他看不懂畫的,那個好壞他不能區別,形體也不能區別。所以,光是讀繪畫史是不夠,鑑定比我們畫家還要辛苦,必須要懂畫才行。

記者:你怎麼看歷史上一些成名的畫家也作假畫?

陳佩秋:像董其昌就作假畫,這個人是很不光彩的。在明代的畫家裡,他算是畫得好的。近代的畫家作假的也是有的,現在而且都是幫派作,有時候是小集團作,不是個體作,是集體作的,因為還要刻圖章的人。

記者:你有沒有碰到假的陳佩秋的畫?

陳佩秋:有啊。還是作謝稚柳多的,因為謝稚柳的畫價比我的高啊。人家要吃飯的,假的拿來,我就調真的給人家換,就算了。有佛教界的兩個住持,他們不懂畫,買了兩件假的,我就換兩張真的給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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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秋《紅果小鳥》32×66cm

記者:在中國這種事情是連綿不絕,西方呢?

陳佩秋:我看到最近的報道,說西方假畫也頭痛了。過去好像他們的假畫沒有中國那麼多。因為中國不如西方那麼嚴格,西方發現假的就不講人情。我看歷代的畫,假的比真的都多。隨便那個博物館,假的都比真的多。

記者:為什麼中國有這麼多假畫,但是在美術學院裡面學鑑定專業的人不多?

陳佩秋:讀了理論,還要有繪畫方面的實踐。你沒有實踐,如果像我周邊的人天天聽我講,天天看,他也懂一點。所以我本來是想弄一個鑑定中心在學校裡,但是,搞理論的就是弄通了,能夠鑑定又怎麼樣?還是畫畫好,所以都去畫畫了,搞不下去。

記者:現在的美術學院裡面,為什麼臨摹這門課還特別少?

陳佩秋:以前的藝術系,像潘天壽先生在的時候,他說成為一個畫家需要多少年,如果是沒有工作怎麼辦?所以應該是實用美術招得多,實用美術各個地方都需要。藝術系的美術招多了以後,怎麼就業?沒法就業,不作造畫才怪呢?所以現在假畫也滿天飛,比過去還要厲害。

記者:你覺得臨摹對於學習中國畫的技巧是不是非常重要的過程?

陳佩秋:那個基本功非常重要。但到了元代趙孟頫,他不喜歡南宋的畫。其實南宋的藝術性很高,趙孟頫看的古畫看得多,要反對南宋的畫派。我1950年代就直接臨宋畫、元畫。後來謝稚柳也買古畫,都是買好東西。你要是懂了就會買到好東西,是差的東西也不會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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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秋《菊竹雙清》54×132cm

兩宋是中國畫的頂峰

記者:你覺得畫畫背後的文化修養重要嗎?

陳佩秋:當然文化基礎是重要的,還得有其他的文化,要讀很多書,還要會書法。書法裡面也是很複雜的,各家各派的。因為歷史悠久,有許多不同的書家,你喜歡哪一派的,就寫哪一個派了。書法寫好了是對畫畫的用筆也是有幫助,你對那支筆熟悉了,掌握得住,要左要右、要大要小、要點要線都容易了,因為永字八法裡就有點,有橫的線,有直的線。還有勾,有很多變化的。

記者:你在繪畫裡面有沒有吸收西方繪畫的養分?

陳佩秋:西方的繪畫,現在接觸的機會多了。西方也在學中國。中國到了唐以後,主要就是水墨,有時候淡淡地加一點彩,他們叫淺加。重的顏色,西方的印象派用的顏色是非常好,變化多。從前我住在美國,因為洛杉磯氣候好,一年四季都是花。火山帶的土是最肥的,不要自己再澆肥料,長的果子也好,花也好。春天,馬路兩邊的那一排花樹太漂亮了。西方的油畫是看到這些東西,顏色變化多。我也喜歡色彩,所以有的時候我就用顏色了,學著用,慢慢地來,一下子也畫不好的。多用心一點嘛,慢慢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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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秋《牡丹蝴蝶》68×33cm

記者:在書法上,你有沒有專門學幾家?

陳佩秋:畫畫好了,寫個款在上面,字寫得不靈,自己也不滿意。我字寫得不滿意,就去請教了李天馬先生等書法家。我說怎麼老寫,寫了兩三年還寫不好。他說寫字還是要像畫畫一樣的,先是摹。我說這麼多家,學哪一家。他說你喜歡學哪家就學哪家,你先選一家,開始就是要摹,摹就是拷貝。那麼帖要弄髒了,就用玻璃紙去拷貝,拷貝下來以後照它這個拷貝再蒙上一張,你寫的毛筆的紙張薄一點,透過來看很清楚。你照著它拷貝。天天這麼摹,一段一段地寫,寫到後來寫得熟練,就脫開了,之後對著它臨。臨到很好了,看看是差不多,跟他的字差不多了。那麼,你就關起來默寫。背出來了以後看看跟他的字與字之間的距離,字的用筆也是差不多了,那麼你就可以拆散來寫了。不寫它的那個內容,寫別的東西也差不多了。這個時候就算過關了,我就是這樣寫過來的。你寫過幾家,就是你自己的,也不像自己了。到後來我也不像蔡襄的字了,就是這樣寫了。

記者:在繪畫上,你認為寫生是重要的基礎之一?

陳佩秋:就是應物象形。西方就是叫基本練習,也叫寫生。我們的“應物象形”最好了,四個字包含很多意思。繪畫,我的基礎打得好,我寫生的稿子是多得不得了。我在學校是做基本功的,做寫生。我以前寫生的時候,在杭州畫月季花,而且月季花是攀藤的,我就做一個手卷捲起來。西湖裡的荷花,那一陣是我們可以去摘下來,放在瓶裡,還有荷葉什麼的,都寫生。我到上海來,上世紀50年代不叫植物園,叫苗圃,我每年都去,到蘭花開的時候去三個月,住在那,跟那裡的工人住一個房間裡,就鋪一張席子,一個木板。有時候一兩個老先生住在蘭花廳裡面,不住在宿舍裡。我是住在宿舍裡的。他們做盆景,我們就寫生,畫蘭花畫得最多。連著去了多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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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佩秋《魚樂圖》88×41cm

記者:你在人物畫和山水畫上都下過工夫,兩者有什麼異同?

陳佩秋:人物畫比山水畫,就是看文理線條,山水畫裡頭包含的東西太多了,有樓觀,有樹木,有雞馬,補景的有人物。還有一些畫工畫民居,小人物全有,山水包含的東西太多了。北宋時代表畫家全是畫山水,人物畫已經是退居第二位。西方的山水畫要到18世紀、19世紀從人物畫裡頭才分出來的。很多西方畫現在也用線,中國畫跟他們的區別就是工具不同,因為油畫要用刷子,它的造型就是用塊面,跟我們的情況不一樣。我們後期用的是水、是墨,早期也是用的礦物質顏色。墨的發明後,繪畫發生了重要的變化。王維就是畫水墨畫開始,唐畫現在唯一留下的就是人物畫。南齊謝赫的六法開始有藝術規範。頭一個就是氣韻生動,下面就是五條標準是藝術的標準。第一是氣韻生動,第二是固化用筆。中國的筆是跟西方的繪畫工具不同。

記者:你認為六法之中,氣韻生動是最高的?

陳佩秋:如果把下面這五條都做到了,這張畫當然氣韻生動了。能夠一生一世做得好的畫家有幾位,那是少之又少的。所以這五條是藝術標準,就像京劇裡面的唱、做、念、打,都要過了關,這個演員才演得好。同樣的道理,到了理性的認識才有藝術,如果都是用感性的繪畫,一個小孩也會畫,哪個不會畫?畫出來的標準是什麼,這就是藝術標準。

記者:你認為中國歷史上的名畫沒有超過兩宋的?

陳佩秋:兩宋是頂峰了。中國到了兩宋,山水畫就是中心軸、主角,代表畫家全是畫山水的。畫花鳥也畫得好得很,但是它不代表那個時代。因為山水畫裡頭包含的東西最多,那裡頭有宮殿房子,有人物,還有車子,還有馬驢,有水、有山、有各種樹,太複雜了。所以山水畫現在變得是中國畫的主體。在西方,人物畫一直是主體,開始有風景畫是18、19世紀。

陳佩秋:假畫滿天飛與美術教育招生過多有關

陳佩秋《竹禽圖》136×67cm

記者:為什麼西方是以人物為主,中國是以山水為主?

陳佩秋:人物畫是主體,因為跟政治有關係,人物畫可以教化人。所以,李世民命閻立本等在凌煙閣畫二十四功臣圖,那陣人物畫是領銜。現在要講究藝術性的話,還是要從那個五法做起,不從五法做起的話怎麼也恢復不了的。那麼,現在抽象畫更好了,像文人畫,現在畢加索、馬奈也是看見東方的畫。他們以前是沒有線條的。馬奈畫的那些人物畫,背後有補景。

記者:東方跟西方藝術之間有沒有相通的道理?

陳佩秋:寫實主義,到了畢加索、馬提斯,畢加索搞抽象了,這個抽象就等於我們的文人畫,愛怎麼畫就怎麼畫。文人畫就不講究構圖、真實不真實了,就是畫那兩根線條,隨便怎麼高興怎麼畫。

文人畫沒有標準

記者:你怎麼評價中國的文人畫?

陳佩秋:文人畫是好的,等於是感性繪畫。我們回到幾千年以前,那不就是感性繪畫嗎?在藝術規範之前有感性繪畫,憑著感覺,憑著興致,我喜歡怎麼畫就怎麼畫。理性繪畫就是有藝術規範的,那麼,要說感性繪畫也是藝術,所以大人、小孩畫的全是藝術品,那可以的啊。你認為畫得好,拿去家裡掛幾張好了,沒有藝術標準。本來文人畫就沒有什麼藝術標準,就是作一首詩,把文學來代替藝術規範。

記者:古人的畫已經畫得這麼好了,當代中國畫有沒有可能突破或者創新?

陳佩秋:當然,如果當代的畫照古人的那個方式、方法,現在人心定得下來嗎?古人整天待在山裡面,也不想什麼,就是想看著那個風景。我們今天沒有那個環境了,所以想恢復到那個樣,我個人的看法是難的。你認為的好跟我認為的好是不相同的,你認為的壞跟我認為的壞不相同的,但是都可以轉化。我舉個例子,從前我們纏足,但是這個包小腳有一段蠻長的時間。小孩從兩歲,要把骨頭別斷,這樣纏著,每天都纏,纏到小孩哭。小孩從兩歲起就把腳包成這麼大,不讓它長。健康不健康啊?包了那麼多年下來,到大了這個腳已經死了。走起來,像一個蓮花那樣,三寸金蓮。一走,那個身體支撐的重,當然與我們兩個腳支撐的重量是不相同的,所以有一點搖擺,走起來像風擺柳一樣,還有這個小腳包起來像一朵蓮花,一步一個蓮花的腳印。從美術去想,不要從衛生的角度去想,頭一個包小腳的人肯定是遭受反對的,但是天天包,包來包去的話,有一兩個人附會美,那麼第三個人也會附會。慢慢地就多數人都會附會了,成了那麼多人包小腳。從一個人開始一直包到這麼多。那麼,大家就包小腳,因為都說包起來美。一個人好好的骨頭,你要去把它纏斷了。這算美嗎?到了反對包小腳的時候,這個理論就出來了,為什麼不早幾年出來呢?一個人的愛好既有共性又有個性。審美觀點也是,又有共性,又有個性。個性可以轉移到共性,共性也可以轉移到個性。所以,美的欣賞既然是這樣的,畫的好壞,多幾個人說那張畫好,那張畫不好的話也成了好的畫。現在不就是這樣的嗎?大家都買某某人的畫,某某人儘管畫得不好,結果還是有很多人欣賞。等到哪個時候又不欣賞了,價錢一下子從幾千、幾萬往下掉,掉到一兩塊錢也不值。所以,美不美,怎麼有一個很公正的說法?人家要是把公正當作是不公正的話,那麼不公正也是公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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