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第三季完結:平庸的惡,何以成為可能?


《使女的故事》第三季完結:平庸的惡,何以成為可能?


每次看完《使女的故事》,我都會沉默好幾天,不想說話。這部劇的編劇功底太紮實了,雖然是虛構的一個反烏托邦的社會,但卻完全符合邏輯,並且看完之後,你會不由自主的想到你曾讀過的那些關於宗教、政治和歷史上曾經涉及的那些黑暗的故事。


《使女的故事》第三季完結:平庸的惡,何以成為可能?


有人抱怨說第三季再沉悶了,實在看不慣瓊吊著一張臉的表情。如果你曾經在一個極度不友好和壓抑的職場環境中待過幾個月以上,你就能完全理解瓊的表情,就是那個樣子,那種已經毫無希望,被打壓到谷底,但硬是撐著一口氣死命不認輸的心氣兒,如果連這個心氣兒也沒了,她的臉上就會是毫無表情,這樣的瓊也就和死了沒什麼分別。

在那種極度不友善和壓抑的環境中,人臉部的每一個肌肉線條都是往下走的,自己都能明顯的感覺到。

這種將鏡頭推到近處,放大表情的拍攝手法實在太考驗演員的功力了。

而《使女的故事》的色彩和鏡頭一向都極為上乘和考究,連我這種不懂攝影和構圖的人都不得不讚嘆,很多俯拍鏡頭和色彩都太能推進劇情和渲染氛圍。


《使女的故事》第三季完結:平庸的惡,何以成為可能?


曾經民主至上的國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極端的?從高度的民主、文明走向高度的集權和野蠻,這其中可有著社會邏輯的必然?《使女的故事》中的基列國是一種極端條件下發生的偶然,是文明的一種損傷?還是現代文明恐怖卻合理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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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國家還是大型養殖廠?


第三季中讓我印象至深的是勞倫斯夫婦。

勞倫斯夫婦和前兩季中呈現在我們面前的其他主教夫婦有很大的不同,他們不象福瑞德主教夫婦那樣看上去有著明顯的野心和慾望,也沒有福瑞德成為特權階層後的欣喜和掌控欲。在他們身上更多的是體現著知識分子的良知和內心的痛苦糾結,而且勞倫斯的夫人因為內心過於痛苦,而出現了嚴重的精神障礙。

而勞倫斯,初看他的言論,會以為他只是個達爾文主義者,但如果細想,也覺得相當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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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勞倫斯的身上,讓我想起了一個名詞:園藝社會。

將整個社會看做一座可供修剪的花園,用剪刀(權力機器)和設計圖紙的思維,雄心勃勃的想把社會修剪成期望的模樣,是一種純粹工具理性的後果。

勞倫斯對瓊說:我可能都比你更愛你的女兒,我為她們拯救這個星球,我在為後代補充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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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為圖書編輯的工作甚至不如接孩子放學有用。

而福瑞德夫婦也是如此,他們在開車經過郊區時,福瑞德主教問賽琳娜:你還記得以前這裡是什麼樣子嗎?這裡以前都是工廠,空氣汙濁,汙水四溢,垃圾遍地。而現在,這裡都是樹林了。

即使福瑞德在加拿大被抓,他面對前美國流亡政府人員仍然高冷的說出:你們可曾為國家做了什麼?!!

是的,在基列,所有的人都按照有用還是無用來劃分。

加油站、工廠、寫字樓能廢棄的都廢棄,只保留跟國防相關的工業,將年邁和不能生育的人都趕到被汙染的土地上,用大量人力去處理有毒和被汙染的土地,全軍事化的工作,根本沒有任何的人權和保護措施。這樣不惜人力和不分晝夜的勞作,幾年過去,有些毒地漸漸恢復,可以種植一些農作物。在基列的計劃裡,會能過五年到十年的時間恢復土地,治理環境,逐步降低環境汙染。

那些受過教育的女性被分配去做瑪莎,做女僕的工作,負責處理家事和照顧孩子。

而有生育能力的女性則被圈養起來成為使女,專門生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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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些漸漸長大的女孩子,過了十歲就會定期由母親陪著必須去醫院檢查身體,檢測骨齡和初潮來臨日期。一旦初潮來臨,骨盆發育完成,便馬上會為她們分配丈夫,成立家庭,負責生育基列國的下一代。

這些女孩子,她們結婚不是看她們的情感和心理是否成熟,是否作好了成為一個妻子和母親的準備,而只是根據她們的生理屬性,只要初潮來臨 ,骨盆發育完成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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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猶如生育工廠般的機制可以最大化的保證出生率,而年輕又強壯的父母則從基因上保證了下一代孩子的健康和聰明。

孩子出生後,會享受國家全方位的照顧。而這照顧,最大的目的是為了保證這一代孩子會成為下一代合格的人類,一切都是為了種族健康繁衍。

那麼女性到底是母親還是容器?男性到底是父親還是捐精者?

這到底是國家還是大型養殖廠?

基列國的經濟模式和運行機制的設計者正是勞倫斯。

這個以理性而著稱的學者,認為他的設計和公式完美無缺 ,毫無漏洞。

而基列國運行的一年多時間裡,也確實取得了一些成果。無論是環境、空氣、農業還是出生率的確也讓人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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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公式裡,低估了血緣、親情、母愛的力量。低估了母親無論如何也無法捨棄自己的孩子,強制性的將孩子和生育它的母親分離,這對孩子和母親所造成的傷害根本無法彌補。

無視人倫,無視作為人的最基本的感情,這也是瑪莎們、使女們甚至所有的女性們奮起反抗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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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他自己,在面對使女時,他也過不去心中對妻子的那一關。而越來越多的人被這個系統傷害、死亡、吞沒,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自己。

所以,他在巨大的良心譴責和痛苦中,會時不時的救幾個人,來驅散自己的罪惡感。

為什麼賽琳娜、勞倫斯這樣的人,每當他們也想反抗時,卻總在反抗一次之後,又再次退縮,回到這個強權體制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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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基列,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危險之中。

他們這種退縮來自於對過去病態的依戀和一天一天枯竭下去的勇氣。

整個基列就象是個大型工廠的延伸,人是原料,生育是目的,子宮是培養皿,健康的嬰兒是最終產品。年邁和無用的人則是肥料,用來培育基列的土地。

平庸的惡,何以成為可能?


《使女的故事》整整三季,都在試圖告訴我們一個真相,我們到底怎樣才能不墜入象基列這樣一個社會?無論是瑪莎、使女、衛士、眼目、司機這些都曾是民主社會下受過教育的正常人,何以在基列國度中一個個都被異化?他們的人數都遠遠大於那些主教們,反抗並非沒有勝算,並且基列在外交上已經陷入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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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在邊界線上將逃難的家庭一個個抓回來的士兵,那些一個個告發自己同胞的瑪莎、使女們,那些告密、抓捕同胞的眼目們,他們看上去都是正常人,為何卻一個個冷漠且機械的執行了命令?

其實,基列國主教們所使用的方法,和當初納粹們對待德國猶太人所做的事情幾乎如出一轍。

第一步:定義。對於所有的反抗者,定義為是異端者,甚至不敢將她們定義為反抗者,生怕民眾知道原來想要反抗的人一點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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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沒收財產。當初對猶太人也是這樣做的,基列國中任何人都是配給制,不再有私有財產。這相當於切斷了社會契約。

第三步:集中。將那些領頭的反抗者處死,有利用價值的比如可以作為瑪莎或者使女統一進行馴化,集中關閉起來,切斷了在公眾視線中的存在。

第四步:飢餓。食物的配給制,讓弱肉強食成為可能,那些對基列沒有用,還浪費口糧的人不配存活。甚至在針對猶太人的大屠殺中,”飢餓“也成為了所謂屠殺的”人道“的理由。

第五步:滅絕。所有的反抗者被完美殺害。因為你是異端者,你已經不再被整個社會體系所接納,這個社會已經沒有了你的容身之處。

而勞倫斯的園丁社會,更是將整體社會運作成了一個層層分解的工廠,每個人都只負責這屠殺的其中的一小段,士兵聽從命令,守衛邊防線,抓捕私自越過邊防線的公民。負責押送的士兵只負責將抓捕來的人安全送到感化中心,感化中心的嬤嬤們只負責讓使女們聽話、服從,負責的行刑的士兵甚至使女們只知道這些人是已經被政府定罪了的罪犯,他們只需要一、二、三拉緊繩子,拉起吊板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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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納粹中那些人的分工:負責澆油的工人,操控焚化爐的士兵,製造焚化爐的工程師,改進毒氣室工藝的科學家,巡邏的士兵,押送犯人的守衛,他們都是正常的、具備道德感的人。

但在不斷分化的分工體系中,他們的心理距離被急劇拉大,工具理性的思維被推到極致,必然會給道德和價值觀增加了限度,在追求高效和自身利益的驅動下,集體喪失了自我反思和批判的行動力。每一個人都參與其中,每一個人都在屠殺,但每一個人都沒有具體而直接的屠殺,因此不用面對道德和良心的譴責。

一向以理性的德國人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人?正是類似於現代工廠的層層分工與管理模式高效的維繫著這種屠殺。

而在他們內部的權力上層,基列的權力中心可隨處可見專制的手段 ,那些密報、壁見、孤立、機要考評隨時可以分化和瓦解想要抱團的人。

“似乎上帝想要毀滅某個人時,不是讓他發瘋,而是讓他變得更加理性。”比如勞倫斯的理性就讓我“感動”的想起了某個愛打響指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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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暴力,社會全面的道德冷漠才更讓人毛骨悚然。

《使女的故事》註定不是大眾喜聞樂見的劇,看劇的人難受,寫劇評的人也很痛苦,但我仍然推薦大家都去看看。

在庸常生活之中,永遠保持一份警醒,才能不讓那些平庸的惡,成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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