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故事幾乎每天都在醫院裡重複上演，其實本文中的雙方原本不是處在對立的地位，而是應該共同面對困境，但事情的結果恰恰卻不是這樣，雖然不能說是兩敗俱傷，但在醫者心中留下來的肯定是有些酸楚和寒意。
醫者仁心，但患者又如何對待這種仁心呢？
為了方便大家的閱讀，文中的醫生使用的是第一人稱視角——我（其實當事人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一個同事，雖本人未親臨事情經過，但聽了他的描述之後，我也感同身受），事情的來龍去脈說起來其實也並不複雜。
一、我的日常門診工作程序
2019年6月份的一個週二，我還是像往常一樣準時在中午1點鐘來到門診二層外科的第8診室準備出診（醫院門診時間是上午8點到12點，下午1點到5點，留給醫生中午的休息時間只有1個小時，很多時候由於加班連飯都來不及吃）。當我走到門口的時候，診室門口已經聚集了十幾個患者和家屬，其中有幾個是我的老患者，他們紛紛和我點頭或招手示意，我也一一回應（雖然腦海裡在拼命搜索，但其實是記不住每個患者面孔的，只能翻看既往就診病歷才能回想起來，所以千萬不要一上來就問醫生你還記得我云云）。
中國的門診遠沒有國外門診那樣的環境和心情
坐在電腦前的椅子裡，我迅速打開電腦的門診病歷系統，開始按照就診號順序叫號看病——我們醫院的門診系統早已進入信息化時代，每個患者手裡的掛號條上除了有病人信息、就診科室名稱、醫生姓名外，還有當天的就診順序號、建議就診時間段以及醫生出診診室號等詳細信息；另外，在掛號條下方還有一個條形碼，當手持掛號條在分診臺掃描二維碼後，患者排隊就診的信息就會立刻出現在醫生電腦系統中，醫生點擊叫號後，分診臺的自動電子呼叫系統就會用悅耳的聲音提示按順序排隊的患者依次到診室就診——這些步驟和措施看似複雜，其實都是為了提高患者的就診效率、保證就診秩序而設計出來的。
二、為什麼醫生在門診給病人只留幾分鐘的時間
我每週有三個半天門診，每次門診都至少要接診35-40個患者，以一個出診單元3個半小時的時間來計算，平均到每個患者的時間也就5-6分鐘，當然時間不是平均分配，如果是複診老患者，往往只是看個檢查結果、開幾張處方、簡單詢問一下近況就可以了，這樣可以把更多的時間留給那些初次就診或疑難的病例。
看病排隊，天經地義
三、當日事情的來龍去脈
那天，當我剛開始給門診的第3號患者看病的時候，從診室門外闖進一個男家屬，進來就打斷我和3號患者的交談，“主任，我們家老爺子病情比較嚴重，能不能先給我們看，我們是從外地專門奔你來的”，我瞥了一下他手裡舉著的掛號條，23號，我搖搖頭說道：“門診看病都是按掛號先後順序來的，你看在你之前掛號的好多患者都還沒有看，你的就診號這麼靠後，請你自覺去排隊”。其實我的這句話不只是講給這個23號男家屬聽的，也是說給診室裡圍攏在我周圍的幾個患者聽的。在每次我出診的時候，說來也怪，診室裡總是堆滿了人，少時幾個，多時十幾個，本來在診室門口很醒目的地方赫然寫著“保持診室內一醫一患，請尊重他人的隱私”，但總是有人一定要提前進入診室，就圍攏在醫生周圍，全然不管前面的患者還在說著自己病情，在這種環境裡，哪裡還有他人隱私而言！當然，原因可能就是怕被插隊，就像剛才這位23號男家屬一樣，將各種秩序置若罔聞。
插隊的人是不是很討厭！
23號男家屬像根本沒聽到我說的話一樣，繼續道：“我們家老爺子痛的厲害，他都站不住了，主任你就先給看看吧，求你了”，然後他又轉身向周圍的病人央求起來。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見無人表示反對，也就順勢和這位男家屬說：“那你把病人領過來吧，我把現在的病人看完就先幫你們看”。我的話音還未落，診室門外就突然衝進來一個女家屬，扶著一個老年男性，看病人表情似乎沒什麼痛苦，然後他們就一屁股坐在診室沙發上。
悍婦！
我回過頭來，繼續傾聽3號患者陳述著他的病情，並間斷詢問著我想要的問題，沒想到的是，我還沒有說兩句，旁邊的23號病人女家屬就坐不住了，對3號患者嚷嚷道：“你還有完沒完，能不能快點兒說，我們急著呢”。我和3號患者不由得都有些驚愕——憑什麼插隊的反倒更有理似的——我沒有搭理她，示意3號患者繼續。又過了不到1分鐘，23號女家屬湊到我面前，再次大聲說道：“我們病人都不行了，你們怎麼還在聊天”，這時候我也有些摟不住了，扭頭回應道：“你們的病人要是病情等不及，應該去看急診，門診就該按順序就診，況且前面的病人還沒有看完，我答應給你們先看，等一會兒不行嗎？要不我可以給你們退號，你去掛急診”，23號女家屬反而更加振振有詞起來：“我們的病更著急，而且我又不是衝你”，我答道：“你衝誰也不行，衝其他病人發火更不允許”，旁邊的幾個病人也都表示贊同我的態度。看到這種情況，23號男家屬趕緊過來打圓場，“我們可以等，我們就等你給老爺子看病”，其實他應該是擔心其他病人不允許他們插隊才這麼說的吧！23號女家屬鼻子裡哼了一聲，瞪了我一眼，掉頭出了診室。我頓時覺得血往頭上撞，心跳也加快了，說話都有些語顫，強行壓住心頭火，集中精神繼續把3號患者的病情仔細看完，開了相關檢查和藥物，千萬別因為她影響了其他病人，然後我衝3號患者微笑一下以示歉意。
潑婦罵人擋不住啊！
23號病人坐在我面前，我開始翻看他的病歷，其實並不是什麼疑難雜症，病人是山東人，因為常年的膽囊結石沒有及時治療，導致結石掉入膽總管引起梗阻，疼痛了3天，當地醫院已經給出明確診斷，並且在採取對症治療後病人的疼痛已經不明顯，當地醫生建議病人手術，但是病人和家屬不相信當地醫生，猶豫要不要手術，於是跑到北京來想聽一下我的意見。我儘量在心裡把剛才的負面情緒平緩後，耐心地和他們講述了病人發病的原因，以及不及時手術有可能導致的嚴重後果，勸他們及時做手術。23號男家屬似乎聽明白了，就急匆匆地帶著病人離開了，走時連句“謝謝”也沒說，也沒有對默許他插隊的其他病患表示謝意。
東郭先生和狼的故事都聽過吧！
接下來的我就是繼續把當日的病人都診治完，門診結束時已經5點多了，但我並不能下班，因為手術室裡還有2臺手術病人在等著我，連晚飯也沒來得及吃，我就趕緊上手術檯了，這就是一名肝膽外科醫生普通一天的真實寫照了。我對剛才發生的那一幕不快也沒多想，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病人得到及時診治才是最主要的。
四、竟然被打差評
除了日常工作之外，我每天都要在互聯網醫療平臺給予北京和外地患者提供醫療幫助，平臺自然也有反饋機制，但令我沒想到的是，幾天之後，一條給我的差評赫然出現在平臺上。果然是那天的23號病人家屬寫的，由於她的言辭過於粗俗和不堪，網站已經將其文字完全屏蔽，但是差評是抹不掉了，我只能給她做出了回應，陳述一下當天的事實，但我還能做什麼呢！
辛勤的勞動竟然被差評，淘寶的親們，你們該做何感想？
結語
論語有言：“吾日三省吾身，則知名而行無過矣”，大意就是：我每天多次反省自己的言行，這樣就會神智清明，品格高尚而行為不會犯錯誤。
外科醫生的工作已然是“如履薄冰”，特別是肝膽外科手術更是難度和風險極大，需要外科醫生有精湛的醫療技術、遇事不慌的心態、以及充足的體力，其實我覺得我已經是在過度透支自己的健康了。
不能不說的是，這件小事還是對我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打擊，雖然也許還不能用“東郭先生和狼”、“農夫和蛇”的故事來形容那天23號家屬的所作所為，但作為醫生的我，難道是我哪裡做錯了嗎？也許錯就錯在我選擇了醫生這個行業！錯就錯在不該每天工作這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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