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怪老張!雪怪老張

絕大多數出現了“喜馬拉雅山雪人”的西方電影裡,都會有一種說法:

當地人傳說喜馬拉雅山裡面有一種渾身白毛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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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向當地人解釋“雪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你跑去當地問,當地人多半是一臉懵逼的看著你,尋思要不要叫救護車把你拉到精神病院去,如果你情緒比較激動的話。

我甚至按照傳說中“藏語”對雪人的稱呼,米戈,migo,問過當地人,他們的表情也沒有發生任何改善。我嘗試著換了好幾種發音,他們分別解釋成了:牛肉粉、膠水、氈帽、這個甲米措(漢族人)瘋了。

最終村裡的巴桑,第一個大學生,興奮的衝上來說,你說的是米格戰鬥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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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住激動的巴桑,讓他不要嘰嘰歪歪的秀他的知識面,我知道旁邊的卓瑪在看著他。然後我向一臉萌萌噠的村民們解釋,在外面,尤其是西方電影裡面,傳說他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山上有一種比人的個頭大,高,渾身白毛的怪物。

這種怪物腳非常大,所以不會掉進雪裡面去,喜歡在大樹上面跑,非常兇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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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世世代代生活在喜馬拉雅山深處,除了年輕人閒的沒事幹要跑到雪山上面去,逢年過節還要去轉山,另外放犛牛偶爾也會跑到山上去,那麼有沒有看到過聽到過這種東西呢?或者僅僅是傳說也行。

村裡一個老阿佳說她倒是認識一個腳特別大的人,就是以前來援藏駐村的幹部,叫老張。老張穿47碼的鞋子,但是從來不在樹上跑。其他老阿佳紛紛表示確實如此,老張這人也不兇殘,教她們種土豆。現在這裡的土豆產量特別高,混上野蔥一起煮,特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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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80年代,老張天天穿著47碼的解放鞋滿村子跑,上衣兜裡彆著一隻鋼筆,挨家挨戶推廣土豆。但是當時大家對這種圓滾滾的東西並沒有什麼興趣,這東西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麼用。他們世世代代都是養犛牛,種青稞,喝酥油茶。

跟西藏別的地方不一樣,他們的酥油茶,使用的茶葉是來自於印度、尼泊爾那邊的。除了這個就沒什麼區別了,擠奶,打酥油,用酥油拌上炒熟的青稞面,這個叫糌粑。糌粑、酥油茶,就是主要的食物了。

然而喜馬拉雅山裡面陰晴不定的,夏天雨季的時候很少能看到太陽,總是在下雨,冬天旱季的時候雨雖然少了,可惜變成了雪,青稞的產量很讓人無語。

犛牛也長得不好,草場並不多。森林裡面的草犛牛是沒法吃的,而且會有熊。只有樹相對稀少一些的河谷裡,會有零零碎碎的草場。

所以老百姓過得很窮,吃不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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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張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他說內地的老百姓,一畝地能收1000斤糧食了。

大家並不知道1000斤是個什麼概念,老張就說,靠人背得要背10趟,這樣大家至少都能吃飽飯了。沒有任何人相信他,一畝地怎麼可能有背十趟的糧食,那還不把人撐死了啊?一畝地的糧食最多背一趟。

他們世世代代都種青稞,確實是這樣的,隨隨便便用犛牛拖著木犁把地翻一遍,把草翻到下面去。再用人力把土耙碎,就可以往裡面撒青稞種子了,一畝地需要十斤種子,50斤羊糞。然後秋天的時候青稞會黃,用鐮刀割下來收穫,收一百斤左右糧食,千把斤麥稈。

他們嘲笑老張,說你們甲米措不會是把麥稈也算是糧食了吧。

老張並沒有跟他們爭論,他跟著鎮裡供銷社的貨車跑了一趟縣城,拉回了土豆種子,然後挨家挨戶去推廣。那時候生產隊已經解散了,地、草場、犛牛都分到了各家各戶,大家積極性都很高,也都很忙,並沒有人肯搭理他。

老張只好自己開墾了一塊地,自己種自己的土豆。別人家都在忙著整地、平地、種青稞,他從河溝裡挖來腐殖土,自己拿著鋤頭翻到土裡,就是不用羊糞。

那個接我話的老阿佳叫曲珍,那時候她還是個中年婦女,在生產隊裡就是一把幹農活的好手,老張的地就在曲珍她們家旁邊。她覺得老張根本就不會幹農活,不撒羊糞地就不肥,種青稞的話連種子都收不回來。

事實證明曲珍錯了。

羊糞確實有肥效,但是也有雜草。羊吃掉的草籽,會在地裡長得鋪天蓋地,收穫的時候割青稞,是在雜草裡面找。老張不用羊糞而是用腐殖土,地裡雜草非常少,很快土豆苗就蓋過了雜草。

曲珍對這塊土豆地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她天天等著老張的土豆上面結出什麼東西來,結果一直到青稞收穫,也沒能看到。土豆苗一直青青綠綠的,開了花但是不結果,她就跑去問老張,老張笑了笑,去地裡拔了一棵土豆苗,下面一大團土豆讓曲珍眼睛都瞪圓了。

事實證明甲米措真的能一畝地背十趟回家。挖土豆那天整個村子的人都跑來,巴掌大一塊地,真的足足背了十趟!

挖土豆那天老張開了一場“土豆宴”,把剛剛挖出來的土豆煮了一大鍋,拖供銷社的人帶了一大罐子四川豆瓣醬,讓大家蘸著吃。村民們第一次吃到這種香香甜甜的東西,軟糯清香,又飽肚子。

多年以後我在村裡的小賣部裡吃店主煮好的土豆,跟巴桑一塊兒,巴桑又極力向我推薦這個土豆,說是他們這裡的特產。我說這個才不是你們的特產,這玩意兒原產地可是美洲。他說真的是特產,不一樣的,跟別的地方的土豆不一樣。這裡的土豆長不了多大,但是結得特別多,所以就特別緊緻,特別香。

我嚐了一口,確實是。

我能體會到村民們當時激動的心情。冬天的日子是不好過的,非常的難熬,他們並沒有想象中“貓冬”的權利,而只能掙扎求生。秋天儲存的草越來越少,青稞杆也不多了,牛羊都在明顯的消瘦。而母羊、母牛都在產仔季節,人、牛、羊都要指望那點地裡出來的東西。

牛羊糞必須燒了取暖,但是又要留下一點用作肥料,破敗的石頭壘起來的房屋又並不怎麼保暖。產量不多的青稞,還要拿去賣掉一部分換成茶葉。

總之,吃、穿、用、度,都必須要精打細算著來。

土豆是吃飽飯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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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冬天就沒有人嘲笑老張了。

曲珍說,老張來給她們家送土豆的時候,真的就像我說的那個“雪人”。

那天下著大雪,老張扛著一個麻袋的土豆,踩著他的那雙大腳,渾身都是雪白的。不過還是沒有在樹上跑,也沒有特別的兇殘,只是有一點點兇。

她說老張那天真的兇,從沒見過他那麼兇過,對她,還有她老公,都非常嚴肅。

老張說就把土豆放在你們的床底下,不能凍到了,冬天無論如何不許吃,餓不死就不準吃,這是種子,吃了明年就沒吃的了!

那年冬天,曲珍家真的一口沒敢吃老張的土豆,一直留到了開春。不過還是有人吃了老張送去的土豆種子,開春的時候遭到了全村包括老張的無情嘲笑。

那一年秋天,村子裡零零星星的開起了土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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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天老張就沒有繼續鼓搗土豆,而是極力推廣“秋小麥”,就是秋天就把小麥種下去,冬天在地裡的雪堆裡埋一整個冬天,第二年開春才開始瘋長。也不准他們繼續撒羊糞了,而是撒從供銷社賒賬弄來的尿素。

後來村子裡就開始發生了一些變化。

先是種小麥不一樣了,然後是有了“良種”這個東西,然後村裡扒了石頭做的水渠,換成磚砌的水泥糊面的水渠。再後來,通往縣城那條解放軍修的路,重新整修了一遍,最危險的地方死了好幾個解放軍,所以起名叫做“英雄溝”。鎮上就通了公共汽車,再不用騎馬跑兩天才能到縣城了。

再後來土路變成了水泥路。

再後來通了手機信號,現在都4G了,大姑娘小夥子都拿著智能手機。

現在樟木那邊地震了不能通車,他們這裡成了通往尼泊爾的主要口岸,年輕人都不種地了,讀書的讀書,做生意的做生意,再不濟也能去鎮上打工掙錢。種地成了一種消遣,老人們會種一些青稞,一些土豆,養一點犛牛,做糌粑,煮野蔥土豆,做酥油茶,釀青稞酒,等著遠方的孩子們回來,嘗一嘗最正宗的家鄉味道。

老張實際上沒有吃上他推廣的第二季土豆,也沒吃上他推廣的“秋小麥”,那年秋天村民們一趟一趟的往家裡背糧食,感覺總也背不完一樣,卻感覺少了誰。

夏天老張就踩著47碼的大腳板,消失在喜馬拉雅山的峰迴路轉之中。後來回來過幾次,每次都想給村裡再帶點新鮮東西,天遠地遠的帶過來,才發現村裡已經有了。

他有點失望,又有點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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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珍說你說的那個雪人啊,估計是沒有的,現在的年輕人手裡那個手機,能拍照片。她年輕的時候去縣裡照相館拍過照片,跟珍寶一樣保存著,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自己給自己拍。

巴桑說那個算啥,他還拍抖音呢。

他說要是真有雪人,拍下來在抖音上不知道多火。

然後他就帶我去森林裡轉悠去了,我們在巨大無比的紅豆杉樹上試圖學雪人走路,然後無一例外的掉下來,被密密麻麻的藤條掛住。我說會不會是得了白化病的棕熊?棕熊會跟人一樣站起來,也會爬樹,如果是白色的,會被誤以為是雪人吧。

巴桑琢磨了一會兒,認為這個可能性比他們看到的是老張還要小。

巴桑是動物學方面的研究生,他說要是找到得白化病的棕熊,他的碩士學位就穩了。

我說你要是找到雪人,博士論文都穩了,不知道多少大學弄你去當教授。

巴桑說那我們不如去把老張抓住得了。

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動物學植物學的碩士生、博士生,削尖了腦袋想要找到一個已知生物的哪怕一個亞種,都能混到畢業證。像什麼雪人、水怪之類的東西,那得是多大的榮耀啊,如果真的有早都被這幫子給導師折磨到神經衰弱的人找到了,哪還輪得到藏在山溝裡逍遙快活。

還是老張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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