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內的家鄉,我和老鄉們一起看“全村的希望”踢球

編者按:

近日,外媒《The Athletic》記者探訪了利物浦前鋒馬內的家鄉,位於塞內加爾偏遠地區的巴姆巴里村莊,在一篇文章中講述了當地人對馬內的看法。

本賽季最重要的英超比賽還有1個小時就將打響,在距離安菲爾德約3000英里的塞內加爾偏遠鄉村巴姆巴里(Bambali),馬內的一個表兄弟拍了拍手,說是時候吃飯了。

在這個悶熱的午後,我們朝著馬內建造的那棟豪宅的陰涼處走去。“我們大約40人都住這兒。”馬內的一位叔叔易卜拉欣-圖雷(Ibrahim Toure)說,“兄弟、姐妹、叔叔、姑姑、堂兄弟、堂兄妹、祖父母和孫子女……整個大家庭都在一起。這在塞內加爾很常見。”

在馬內的家鄉,我和老鄉們一起看“全村的希望”踢球

馬內的表兄弟抬出一個大桶,將它放在地板上,然後打開蓋子,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他告訴我,這是由魚、曬乾的西紅柿、洋蔥和大米做成的一種當地燉菜,還給了我一把湯匙讓我嚐嚐。這桶燉菜味美量足,夠他們40幾人再加上我這個飢餓的客人吃了。

15歲那年,馬內“違抗”母親的意願,為了追求夢想離開家鄉。從那以後,他就很少有機會與家人共度快樂時光。不過在這個特別的下午,他沒有時間思鄉,必須將所有心思放在利物浦主場對陣曼城的比賽上。這將是馬內代表利物浦出戰的第100場英超聯賽,而比賽勝負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聯賽冠軍爭奪戰的形勢。

在生活節奏緩慢的巴姆巴里,馬內的老鄉們正焦急地等待著比賽的到來。

在馬內的家鄉,我和老鄉們一起看“全村的希望”踢球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15歲就開始獨自追尋夢想

巴姆巴里確實太偏遠了。如果從西北方向的塞內加爾首都開車前往這座村莊,車程大約7小時,並且還需要穿過岡比亞的邊境關口。距離巴姆巴里的最近機場位於濟金紹爾,兩地車程約為2個半小時。

如果從濟金紹爾機場出發,有兩條路可以通往巴姆巴里,但無論選擇哪條路線,最後半小時的地形都跟之前大不一樣:瀝青路變成了土路,兩旁到處都是種植香蕉和玉米的田地;路上人煙稀少,你只能偶爾看到農民的驢拉車。

抵達巴姆巴里後,我們經過的第一家商鋪是間簡陋小屋,提供複印和掃描服務,隔壁是一家理髮店。我們繼續往前走,又看到了幾間貼有同一張海報的店鋪,海報上的文字稱讚馬內是“巴姆巴里的孩子,整個國家的希望”。

我問幾個小孩馬內家在哪兒,他們指了指前方。當來到道路左側的一棟大房子時,我看到5個穿著利物浦10號球衣的孩子在屋外玩耍,這兒就應該是馬內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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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馬內豪宅樓上,窗戶上懸掛著一張寫著“Nianthio”的橫幅。“在塞內加爾南部方言中,這個名字意味著獅子和勇士。”馬內的一個表兄弟解釋說,“我們管馬內叫Nianthio,他是一頭獅子、一個勇士。無論面臨多少障礙,他都會獲得成功的。”

易卜拉欣是馬內母親的哥哥,他帶我逛了逛這座“大院”。

院子裡至少有30個孩子在玩耍,其中既有馬內的侄子侄女,也有他們在村莊的朋友。某些孩子在踢球,其他孩子追雞,而年齡最小的女孩抱著一隻玩具貓。許多孩子穿著利物浦球衣,背面都印著馬內的名字,不過也有人穿巴薩球衣,或是阿圭羅的曼城球衣。當我跟孩子們打招呼時,他們齊聲喊道:“利物浦的馬內,巴姆巴里的馬內。”

田野上有牛和幾隻山羊,但易卜拉欣指著我看豪宅旁的一個破舊棚屋。“馬內來自一個貧窮的家庭。”易卜拉欣說,“他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家裡沒有錢。他就是在像這樣的屋子裡長大的,和他的姐妹一起度過童年。”

馬內小時候住過的房子還在嗎?我們能不能看一看?“沒有,它就在我們現在站的位置旁邊。這棟豪宅就是在他長大的地方建造起來的,很有象徵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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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卜拉欣用手指了指遠處的田野——在那裡,童年時的馬內每天都要到農場上幹活。

“每天放學後,他都不得不去地裡幹活。每天晚上他都必須學習《古蘭經》,學習怎樣做禱告。馬內的叔叔是這兒的伊瑪目(譯註:穆斯林祈禱的領拜人),我們覺得他長大後將會繼續在農場工作,耕種土地。”

但馬內不想成為一位農民,他從小就開始在巴姆巴里塵土飛揚的路上踢球,比村子裡裡的任何其他人速度更快,技術更嫻熟。當馬內所在的球隊與來自其他村莊的球隊踢比賽時,他總是能展現出過人的天賦。“他比所有人都更強。”馬內的朋友巴克雷-迪亞塔告訴我,“甚至包括那些年齡比他大的孩子。但我記得他說過,‘每天我都不得不去田地裡幹活兒,但我不會當農民,而是會成為一名足球運動員。’”

馬內在15歲那年離開家鄉,當時發生了什麼?

馬內本人曾在接受採訪時說,他與母親和叔叔交談,懇求他倆允許他前往達喀爾,加入當地的一所足球青訓學院。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更有戲劇性,通過媒體的傳播範圍也更廣:為了追尋夢想,馬內沒有將他的想法告訴家人,獨自乘坐公共汽車,在經過7小時的旅途後抵達塞內加爾首都。

事實究竟是什麼?“馬內逃離了巴姆巴里。”易卜拉欣笑著說,“他悄悄離開了,事先沒有通知任何人,走了很長一段路後才乘坐汽車前往達喀爾。”

“他的媽媽很擔心,全家人都不高興。我們知道他在達喀爾。兩個月後,我們去達喀爾接他回家。他媽媽和我都覺得,他很難成為一名職業球員,一個來自巴姆巴里的人怎麼可能成為球員呢……大約六七個月後,馬內和我們進行了一次長談,他告訴我們:‘我想成為一名球員,我相信自己能夠成為球星,希望有機會證明自己能做到。’”

這一次,馬內的家人們覺得不能再阻攔他了,決定給他機會去追逐夢想。馬內就這樣走上了夢想之路,從此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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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巴姆巴里到利物浦,歷經千辛萬苦終成才

在塞內加爾,對於像馬內這樣來自偏遠村莊的少年來說,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究竟有多難?曾經執教過卡薩體育等塞內加爾頂級聯賽球隊的易卜拉西瑪-迪亞拉(Ibrahima Diarra)和我聊了聊。

“有天賦的年輕球員遍佈塞內加爾和整個非洲,他們當中的每個人都夢想著前往歐洲,成為一名職業球員。”他說,“巴姆巴里幾乎沒有有組織的足球比賽,就連濟金紹爾也沒有資源。也許50個男孩喜歡踢球,但教練只有兩三人;足球很昂貴,絕大部分球場都是沙場。我們有擁有執照的足球學校,卻沒有中心訓練機構。”

“只有達喀爾才有大型的青訓學院,例如Generation Foot(次世代)、Diambars和Sacre Coeur。次世代與梅斯俱樂部有合作,Sacre Coeur和里昂也建立了合作伙伴關係,但加入這幾所青訓學院的球員實在太多了,他們可能來自塞內加爾各地、岡比亞和幾內亞比紹等地方。每年只有兩三名球員加入法國的俱樂部,絕大部分球員最後都會回老家。”

在次世代青訓學院,馬內得到了加入梅斯的機會,而他也抓住了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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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馬內在巴姆巴里的朋友們說,在梅斯俱樂部,馬內有時整個下午甚至晚上都會待在訓練基地——這既是因為他希望提升自己,也因為他不知道該怎樣打發時間。

但馬內在效力梅斯期間至少感到安全,原因是隊內有許多非洲球員,女房東還會在生活中照顧他,幫他洗衣服。當梅斯降入法國第三級別聯賽後,馬內簽了一份5年的新合同。而當梅斯主席告訴他俱樂部決定將他賣給薩爾茨堡紅牛時,馬內被嚇壞了。“梅斯就是我的新家,我不想離開。俱樂部主席告訴我,‘你看,他們提供了一份400萬歐元的報價,所以我沒有其他選擇。’我在那天哭得就像個孩子。”馬內曾告訴法國Canal+電視臺。

從次世代青訓學院到梅斯、薩爾茨堡紅牛、南安普頓,再到如今的利物浦,馬內已經從青澀少年成長為一位頂級球星。

“利物浦將會獲勝。”馬內的叔叔易卜拉欣說,“馬內會進球的。不信走著瞧。”

他是足壇暖男,慷慨事蹟就像傳奇

在巴姆巴里,馬內的豪宅正在等待翻新,所以大人坐塑料椅子,孩子們就坐在地上觀看電視。在賽前熱身中,每當馬內的臉出現在屏幕上時,大家就會歡呼。不過,當解說員皮雷和奧利維爾-達科特描述馬內近期對球隊的影響時,他們又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認同曼城主帥瓜迪奧拉對馬內的批評。

隨著雙方球員進入球場,坐在前排的男孩們開始有節奏的鼓掌。法比尼奧在比賽進行到第6分鐘時率先破門,幫助利物浦建立1-0的領先優勢,電視機前的所有人都異常興奮——就連那個身穿阿圭羅球衣的男孩也高興得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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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分鐘後,薩拉赫的進球將比分改寫成2-0,利物浦完全掌控了比賽。越來越多的孩子(其中還有女孩)走進客廳參與慶祝……半場休息期間,孩子們開始喝飲料和茶水;有個男孩看上去很無聊,用飲料罐搭了一座塔,但其他人仍然很興奮。馬內在上半場的表現並不太好,只完成了6次成功傳球、1次盤帶,沒有射門,但這不能掩蓋他對球隊的貢獻。

“他不是為自己踢球,總是將球隊放在首位。”馬內的一位堂兄說。

距離馬內家不遠的地方有所學校:Lycee Moderne Bambali,它在過去只有兩棟老舊的單層教學樓,但如今擁有三棟兩層的教學樓,並配備了更大的教室和現代化教學設備。在去年,馬內花了大約20萬英鎊對那所學校進行了翻修。“這是他建造的,但不是用雙手,而是用雙腳。他希望為巴姆巴里的人們建造東西。”馬內的朋友巴克雷-迪亞塔說。

迪亞塔帶我逛了逛附近,他告訴我,還有一所新醫院正在建設中。“都是馬內出的錢。新醫院將會巴姆巴里和周邊村莊的人們提供服務。”

馬內的慷慨簡直就像傳說。在去年,當利物浦闖入歐冠決賽後,馬內向家鄉村莊寄了大約350件利物浦球衣,讓巴姆巴里的孩子們能身穿這些球衣為他加油。但鮮為人知的是在每年齋月,馬內都會為巴姆巴里和附近村莊的每個家庭贈送禮物。“他送給每個人的禮物大約價值65英鎊。”易卜拉欣告訴我,“馬內真的很慷慨,他也非常感性,也許太感性了。這是他的天性,他希望幫助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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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在社交媒體上廣為流傳的一段視頻也能說明這一點:某天下午,馬內在清真寺幫一位朋友掃廁所……“馬內要求我們不要外傳視頻。”當地伊瑪目告訴BBC,“他希望保持低調,不願意宣傳。他不是那種個性張揚的人。”

在上個月的一次採訪中,馬內本人說:“我為什麼想要10倆法拉利,20塊鑲有鑽石的手錶或者兩架飛機呢?這些東西能夠為我,為這個世界做什麼?”

“小時候我捱過餓,不得不到地裡幹農活兒,經常光著腳踢球。但到了今天,我可以用踢球賺到的錢幫助別人。我不需要展示豪車、豪宅或者履行,而是希望能夠在生活中給人們一些幫助。”

在安菲爾德,全村的希望繼續追尋夢想

當全場比賽進行到第51分鐘時,亨德森傳中,馬內頭球衝頂破門。

整個房間裡的人們陷入了狂喜,大喊大叫,坐在前排的男孩們歡呼雀躍。有個男孩在地板上滑跪,還有個孩子跳到空中揮臂慶祝。一位女士看上去太高興了,彷彿聽到了這世間最美好的新聞……利物浦似乎已經鎖定勝局,而馬內——巴姆巴里的孩子,整個國家的驕傲,備受祝福的勇士、獅子——是球隊的英雄。

由於聽到喧囂聲,越來越多的當地人湧入房間,房間裡的觀眾到最後超過了100人。“我說過馬內會進球的。”當比賽終場哨聲響起時,易卜拉欣告訴我。

從這座村莊到安菲爾德,馬內走了五大步:巴姆巴里、達喀爾、梅斯、薩爾茨堡紅牛和南安普頓,而第六步是最困難的——他已經從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英超前鋒,變成了一個值得信賴,能夠在歐冠賽場大放異彩的頂級射手。“讓人難以置信。雖然我們曾經設想過,但誰都沒想到這一切真的會變成現實。”迪亞塔說。

在馬內的家鄉,我和老鄉們一起看“全村的希望”踢球

今年7月,馬內回了巴姆巴里一趟。隨著馬內回家鄉的消息傳開,許多其他村莊的孩子來到巴姆巴里,想跟他見一面。這比孩子們相信中更容易:馬內高興地穿著短褲和人字拖和他們一起散步,順道參觀了學校,還和家人和朋友們共度快樂時光。

我問易卜拉欣,坐我身後那位情緒激動的女性是不是馬內的母親。“不。馬內的媽媽在外邊。”

易卜拉欣帶我與馬內的母親見面。她整個下午都坐在屋外,心情非常焦慮;她沒辦法觀看馬內踢球,那會讓她太緊張……晚些時候她會看比賽的,因為她已經知道利物浦贏了,並且兒子表現不錯。

她不希望接受採訪,讓我有什麼問題就問易卜拉欣。“她為馬內感到無比自豪。”易卜拉欣說,“在巴姆巴里,我們每個人都為他感到自豪。他為他的家庭、巴姆巴里的人們,以及整個塞內加爾做了很多。”

馬內——巴姆巴里的孩子,整個國家的驕傲,備受祝福的勇士、獅子——將會在英超賽場繼續閃耀。“他曾經告訴我們,他必須追逐夢想。如今他的夢想已經變成了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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