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鍋蓋的面

魏新:鍋蓋的面

全中國,唯有鎮江有鍋蓋面。

不去鎮江,是吃不到的。鎮江的鍋蓋面不像蘭州牛肉麵,各地都有連鎖,雖然味道比不上蘭州,但至少也有個五六成水準。鍋蓋面,在別的地方,連名稱都見不著。甚至難以想象,鍋蓋面到底是怎樣一碗麵。用鍋蓋盛著吃?或是鍋蓋形狀?聽起來很具體,又過於抽象。

去鎮江前,倒是見過一個朋友發圖,他在鎮江拍電影,吃鍋蓋面。圖片看起來沒什麼特別,就是一碗麵,澆頭挺豐富,讓人舌尖生津,卻也不至於垂涎三尺。

魏新:鍋蓋的面

我在鎮江沒什麼朋友。發圖的朋友是山東人,專門投拍一些我沒看過的電影,說是“網大”,什麼霸道總裁苦戀貧家女反被情虐等等,他說挺掙錢,曾想讓我寫劇本,我實在寫不了,並非不喜歡錢,而是有自知之明。其實,那些劇情雖然看起來很傻,但對寫作者是很挑剔的,只有自己真心相信那種傻事兒,發自肺腑寫出來,才能感染更多相信那種傻事兒的人,自己不信,想裝,連傻子也不會信。

吃飯同理。有的店可能生意非常火,“網紅”,真的有人認為很好吃,或者拍出的照片很好吃,但我不會去。在濟南時,我只去那些常去的地方吃飯,輕易不敢貿然試新。還好,因為輕車熟路,濟南哪裡好吃,大概都熟悉,基本已夠用。最怕朋友盛邀,去一些本不想去的地方,萬一身陷囹圄,實在舉箸艱難,又怕辜負朋友的心意,只好悶聲不響,硬著頭皮胡吃一氣。

不過,若是靠譜的朋友,知味相投,推薦的地方多錯不了。有些朋友,因為靠譜的推薦,反讓我刮舌相看。比如我有個師弟,之前在我印象中是不懂吃的,後來陸續帶我去過兩三家小館子,都是特色鮮明,大隱於市那種,因此,在我眼裡,他後腦勺瞬間亮起一圈光環。我讓他繼續推薦,得到的回覆很肯定:沒了。

於是,光環閃爍了一下,短路。

到鎮江後,我讓那個拍電影的朋友推薦鍋蓋面。因為我雖沒看過他的電影,但一起出過一趟差,那兩三天時間,吃了朝天鍋、肉燒餅、羊湯等,口味基本一致。他先是推薦了一家,鎮南,老館子。我查了一下,離我住的酒店不遠。不過,看網上評價,這一家似乎偏鹹,被鎮江本地人說是遊客才去吃。我心頭一驚,慶幸自己還好查了一下,否則就和他一樣成了遊客。

對鎮江來說,我本來就是遊客,但在吃飯這件事上,只要和遊客沾邊的,似乎都難吃至極。不管哪個地方,遊客都被放在了餐飲鄙視鏈的末端,成了最容易糊弄的人。以至於一些名吃,原本很好,卻給遊客留下的都是壞印象。本地人從不去遊客去的店,做遊客生意的,也不指望本地人去吃。所以,很多遊客吃後會產生疑問:這麼難吃的東西,怎麼還會有名?難道是有名的難吃?

鎮江最有名的,就是鍋蓋面。當然,美食之外,鎮江還有很多有名的,比如有名的唐詩和宋詞,多次寫過鎮江。一座北固山,有王灣的“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辛棄疾的“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四大名著,都寫到鎮江:《紅樓夢》裡張華出事的“京口地界”,劉備招親的甘露寺,張順夜伏的金山寺,也是唐僧母親將小唐僧沿江漂流到的寺院……這些都足夠讓鎮江名揚天下,然而,對我來說,到了鎮江,不去吃鍋蓋面,還是覺得辜負了這個地方,也辜負了自己的胃。

我來鎮江,是參加一個活動,日程很緊,算了下,只有一頓早餐的時間可自由安排,鎮江的麵館太多,少說也得幾百家,所以,去哪裡吃鍋蓋面,得慎重。

據說,大華麵館是非常火的,就在西津渡附近。我一到鎮江,就先去了西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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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鎮江來說,西津渡是一個非常值得去的地方,因為碼頭,形成的一條古街;又因清末就開放的通商口岸,還遺存了不少西洋風格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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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古街當中,還有一座元代的石塔,是全國唯一一所過街石塔,過往行人都從塔下經過,很特別。

再加上救生會的遺址,這裡把各種文化雜糅在了一起。

我到西津渡時已經是下午,大華麵館像很多本土麵館一樣,只賣早午餐(晚上要熬第二天的湯),所以,沒趕上去吃。古街倒是有許多賣鍋蓋面的,店門口擺著煮麵的大鍋,有的店家看見我們過來,嗖一下就拿起一個鍋蓋,扔到了鍋裡,嘴裡喊著:鎮江鍋蓋面!來一碗吧?

鍋蓋面名符其實,真把鍋蓋放在鍋裡,和麵一同煮。鍋蓋是木頭的,老杉木,或是銀杏木所做,比鍋小得多。

有人說這個奇怪的煮法,可讓面增加木香;還有傳說是乾隆下江南時,煮麵的人慌了手腳,誤把小鍋鍋蓋扔進了大鍋,反而歪打正著。我最信賴的一種說法,是過去船家煮麵,用飄在其中的小鍋蓋將麵條隔開,讓面不會粘連,同時還止沸燜面,撇去浮沫,防止溢鍋。風俗,大多是從實用性開始形成的吧。

在鎮江吃鍋蓋面,當然不是吃鍋蓋,而是吃麵。鎮江的鍋蓋面不同於江南的面,重視澆頭,而忽略了麵條本身。鍋蓋面的麵條不是江南一般的鹼面,而是用“跳面”,不光要面,還要跳:一個人坐在竹槓一端,上下顛跳,竹槓另一端固定在案板上,如此反覆,將案板商的面壓成薄皮,再用刀切成麵條。“跳面”十分筋道,像北方的麵條,澆頭又是江南風格,豐富多樣。這種南北融合的特別,和鎮江的地理位置有關。鎮江屬江南,一江之隔的揚州就是江北,瓜州就屬於今天的揚州,應了王安石:京口瓜洲一水間,精華交匯鍋蓋面。

在我還沒有決定去哪裡吃鍋蓋面時,已到酒店入住了。酒店的自助晚餐就有鍋蓋面,不過,據我的經驗,自助餐都不會太好吃,同樣是鍋蓋面,和專門的麵館水平無法相提並論。但我還是打算先嚐嘗。恰好,在鎮江大些的酒店裡,這裡的鍋蓋面應該是最好的。當然,我吃的並不是大師親手所做,但至少,湯料配方經過大師指導,差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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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蓋面的湯分兩種:紅湯和白湯。白湯是骨湯,紅湯則是用醬油和中草藥熬製的湯料,下面之前放在碗裡,加上豬油、胡椒粉、蒜末。然後把澆頭燙好,面熟時,先舀麵湯和湯料兌在一起,再把煮好的面盛進去,撒上小蔥、蒜葉、香菜,熱騰騰一大碗,吃得人幸福感油然而生。

鎮江能有鍋蓋面,最重要的還是位置。作為京杭運河和長江的交匯處,過去這裡來往的人實在太多,鍋蓋面既能管飽,又有諸多口味,可滿足人們的不同要求,因此沿著交通線名聲遠揚。曾經,有一位家在揚州的長者,年輕時在上海讀大學,每次往返,都要從鎮江坐船,吃過無數次鎮江的鍋蓋面,尤愛長魚澆頭。很多年後,他來鎮江視察,專門點名要吃鍋蓋面,於是,廚師為他做了一次,據說,他要吃第二碗時,被秘書攔住了,保重身體,一碗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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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入住的酒店裡,我吃了三碗。

吃完之後,回房間研究第二天早晨去哪家繼續吃鍋蓋面。拍電影的朋友又給我推薦了一家,叫“水漫鍋蓋”,我覺得名字有點像“網大”,便繼續推敲。不過,他專門叮囑,一定要吃塊餚肉,我覺得沒有問題。臨睡前我才下了決心,去一家叫老趙麵店的地方去嚐嚐。於是,研究好打車路線,懷著滿滿的期待入眠。夢裡,全是鍋蓋面的香味。

第二天一早,我在鎮江吃了鍋蓋面。

真正的鍋蓋面,好吃的我不想再多寫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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