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一年的“黃背心”聲勢漸衰,他們對法國意義何在?

記者 | 潘金花

這個週六,法國街頭“硝煙又起”。已進入第53周的抗議示威,仍在持續考問著愛麗捨宮的主人。

在巴黎,身著“黃背心”的示威者放火燒燬汽車,打砸沿街商鋪,朝警察投擲石頭與酒瓶,還在街上設置路障,警方不得不動用催淚瓦斯和水炮驅散示威者,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法國內政部11月16日稱,當天全法約有2.8萬人示威。其中,在巴黎的示威者達4700人,警方已帶走124人加以詢問,並拘留了78人。截至當晚,巴黎警方共逮捕了147人。

示威者與巴黎警方的對峙主要集中在意大利廣場(Place d'Italie),其所到之處皆是一片狼藉,一家購物中心及鄰近一家酒店的門窗均被砸裂,匯豐銀行分行的玻璃外牆也遭到了嚴重破壞,周圍道路的交通在數小時後仍未完全恢復,香榭麗舍大街、巴黎凱旋門等地附近的33個地鐵站也被警方關閉。

一年前的11月17日,法國街頭也是這般混亂的場景,只不過示威聲浪要更加浩大得多。當時,逾30萬示威者走上了大街小巷,抗議政府提高燃油稅,要求經濟平等。一個月後,法國總統馬克龍宣佈停止加徵燃油稅,但這根導火索點燃的抗議聲浪卻有增無減。

此後的每個週六,“黃背心”們都如期出現在法國街頭,而他們的訴求也越來越泛化,從對高稅收政策的不滿,延伸到了要求提高工資、改善養老金、放寬大學入學要求等,參與者也逐漸跨越了年齡、職位和地區,工人和中產階級都參與其中。

然而馬克龍“人性化”執政的承諾並未讓示威者感到滿意。今年4月,他在任內首場總統新聞發佈會上宣佈了50億歐元的減稅額度;9月,又在2020年預算案中提出,將總計減稅至少100億歐元。

在示威者看來,這仍不足以縮小法國社會的貧富差距,難以帶來真正的平等。“黃背心”活動人士薩米·沙拉比(Samy Shalaby)說,一開始,人們為爭取購買力而示威,但後來,大家想要看到更多的改變,“改變制度、徵稅、整個經濟模型,乃至國家政治的方方面面。”

不過,在這些改變出現之前,法國政府首先要面對的是“黃背心”示威活動所帶來的經濟損失。俄羅斯衛星通訊社15日援引法媒報道稱,根據法國政府公佈的數據,自2018年11月“黃背心”抗議以來,法國在過去一年已損失了25億歐元。

在此期間,約有5000家小企業與貿易公司的生意受損,並請求政府援助,包括推遲徵繳達4.6億歐元的社保費用和其他稅款。保險公司則共向1.3萬家“被搶劫”的企業支付了2.3億歐元的賠償金。此外,還有約7.5萬名酒店、飯店、交通、貿易行業的法國工作者部分失業(partially unemployed,工時不足、工資較低)。

從參與者人數的減少來看,法國民眾的態度似乎也已隨之慢慢轉變。根據民調機構Elabe 13日發佈的民調數據,55%的法國人支持或體恤“黃背心”,但也有63%的人表示,他們不想再看到大規模抗議活動捲土重來。

薩米·沙拉比也承認,他們的示威活動算不上成功,留下的只有周復一週的執法場景和街頭暴力。“唯一的積極之處可能在於,人與人之間更加團結了,溝通也更加深入了,能夠更加了解這個世界和這個國家正在發生什麼。”

儘管“黃背心”勢頭看似減弱,民眾的情緒也在搖擺,但這並不意味著馬克龍經濟改革所面臨的挑戰會止步於此。他所提出的退休金改革已掀起了新一輪的抗議潮:法國多個工會已計劃在12月5日發起罷工,以抗議政府統一退休保障、減少退休福利的意圖。

“‘黃背心’示威前後的法國,無疑是不同的,”法國Pacte社會科學研究中心、格勒諾布爾政治學院政治學者弗雷德裡克·岡蒂埃(Frédéric Gonthier)說,這是“法國政治的一道分水嶺”,此前不被看見和聽見的工人階級“也因此回到了公眾討論的核心”。

但不可忽視的是,“黃背心”們在稅收與福利上的訴求,原本就難以兩全。

高福利與高稅收原本就是相互依存的,根據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OECD)去年12月與今年1月發佈的最新數據,2017年,法國稅收佔GDP的比重為46.2%,超平均值12個百分點;2018年,法國社會公共開支佔GDP的比重為31.2%,超平均值11個百分點,兩項均居於OECD國家之首。

馬克龍依舊進退兩難。若為安撫民眾,放棄一些經濟改革措施,無疑將擴大國家的財政收入缺口,進而影響到他在歐盟範圍內的威信。但若他堅持推行經濟改革,12月的罷工可能只會是新一輪動盪的開始。

而拿“黃背心”們沒辦法的,或許不止馬克龍一個。Pacte社會科學研究中心的另一位學者特里斯坦·圭拉(Tristan Guerra)指出,基於調查,超過一半的“黃背心”其實並不信任傳統的左右劃分,或許他們對公正與平等的訴求偏左派,但他們同時又不排斥市場經濟或資本主義。

“‘黃背心’們認為自己是國家財富的真正締造者,但這些財富卻歸精英所有,其中的政客則在製造分裂,”岡蒂埃說,因此,他們往往不信任“領袖”或是“政治代表”,哪怕是即將進行罷工的工會,而他們覺醒的政治意識可能反映為持續的激進主義。

“個體的羞愧現已由集體共享,因此‘黃背心’強調團結與尊嚴,”岡蒂埃說,“這或許也帶有長久的政治影響,將在數月或是數年後逐漸呈現在世人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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