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重看了1982年上影《牧馬人》，聊幾句牛犇這個老演員。說到牛犇（原名張學景，1935年生，天津人），大家都很熟悉。他從中電廠1946年沈浮導演的《聖城記》開始演戲，歷經香港永華、長城、大光明等公司，再到北影、上影，一直到新世紀，七十年的電影生涯中塑造了眾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在不同時代的作品裡，觀眾都能看到他精彩的表演。牛犇演出的影視片至少百部，雖然在童星時期、80年代末《假大俠》等極少數片子演過主角，但絕大部分是配角小人物，其中最出色的要算郭碥子。片中的許靈均之所以不願跟富翁父親去美國，因與草原的人們有了深厚感情，郭碥子就是代表人物。
四害橫行的年代，郭碥子看到牆角那張“勒令”通告時，他扭鼻孔、皺眉頭，把勒令念成了勒今，似在思索又很茫然，後來乾脆往“勒令”上撤尿，哈。這動作把郭碥子從對文革不理解到強烈反感的心理狀態，嘲諷地刻劃出來了。為讓許靈均進山放牧，免遭造反派的折磨，他智設金蟬脫殼計。在牧場辦公室裡，他卻一本正經地藉口山下草情不好，說的是有聲有色，並用攛掇的口吻和眼神向董大爺示意。虞桂春那個隊長擔心造反派那裡通不過，郭碥子見狀先發制人，那派人來替代許靈均好了；董大爺裝著咳嗽喘不過氣來時，郭碥子隨機應變，用嗔怪的口吻，帶笑地批評對方不講感情，讓老貧農上山，叫年輕右派享福，這叫什麼感情，把隊長搞得無可奈何，只好同意許靈均上山。
李秀芝逃荒累倚打盹在村口，郭碥子初遇她，用一種漫不經心的眼光看了看，覺得這姑娘可憐。可是自己窮啊，怎能去施捨？還是少管閒事，趕快離開吧，可又於心不忍，下意識地感到一陣心酸。李秀芝走投無路的乞求聲，使他自認為想出了兩全其美的辦法，提議為李秀芝找對象。當李秀芝用羞澀的眼神應允時，他又拍著腦袋感到漏口了，還未深思熟慮把她說媒給誰家呀！這一躲一憋一拍，幾個簡約的動作，就把郭碥子善良、質樸的本質和盤托出了。
郭碥子和愛人牛鳳英商洽為李秀芝說對象，第一個嫌李秀芝身體瘦弱告吹後，牛鳳英說給許靈均估計也如此。郭碥子急了，他堅持自己的看法，看人要往前看嘛，並挪揄老婆道，你剛從河南來時，上秤還沒有八十斤，現在成啥模樣了，還不是看發展嘛！說著，還故意把身子湊近作萎縮狀，以顯其愛人高大肥胖。郭碥子為使李秀芝和許靈均儘快成婚，未經人同意便打來了結婚證，婚禮中他認認真真地掏出大夥湊的錢和糧票給許靈均，熱情地張羅著，男的喝酒，女的喝糖。鬧洞房時，孩子們扒在破窗上看熱鬧，他出門趕走，去去去，沒見過你爹你媽怎麼結婚？回去問問你們爹媽！這突然冒出口的俏皮話，洋溢著郭碥子從心底湧流出來的喜悅、得意、興奮甚至自我陶醉。這些表情、語言、動作，把郭碥子幽默樂觀、對人熱忱，以及與牧民之間的融洽關係，表現得既生動風趣又恰當好處。
牛犇演的角色大都是郭碥子之類下層的、善良的，達觀的，又帶有幽默的小人物。比如《飛刀華》將一張報紙劈成對半再對半，最後劈成火柴盒子般大小的神鞭手；《球迷》他穿一件口袋多的衣服，來到體育場門口找不到票，找到袖子裡去了，最後還是靠門衛“關宏達”幫他找到票的球迷；《海魂》中被李季演的楊老五威脅、欺負，最後發高燒去世的水兵；《泉水叮咚》性格粗暴對功課不好的孩子採取打罵辦法，又怕得罪老婆心態複雜的清潔工人；還有《紅色娘子軍》機智的通訊員小龐，《沙漠追匪記》勇敢追匪的小戰士，《天雲山傳奇》同情羅群的孤身老農民，看片中發現的《南島風雲》《春滿人間》客串的游擊隊員、鋼鐵廠工人，《大刀記》一閃而過的乞丐等等，都是這類人物。
在我的記憶中，牛犇演的小人物絕大部分是正角，諸如《405謀殺案》壞局長手下、監督方明山那個看守人，《盤尼西林1944》中的維持會長等反角或說陰暗面人物寥寥無幾。印象比較深的是阿滿系列喜劇電影《笑出來的眼淚》中，一個造反起家、投機取巧的文化科長，對吳海燕那個演員白莉，既打壓又獻媚，嘴巴說個不停，跪地求愛嚇得吳海燕驚慌失措的特寫鏡頭，當年看得我笑噴！另外，他演知識分子或幹部之類的人物也不多，也許形象上的限制，如《妙探》中的公安局長，《大丈夫的私房錢》中的老師，個人感覺表演雖幽默，但氣質上似乎不太象。當然，這僅僅是我個人主觀想法或說先入為主的感覺，因為牛犇的形象造型、表情動作往往給人是淳樸善良、熱情爽朗、富於同情心，抑或是令人可憐的視覺。
牛犇11歲演戲，沒有進過藝術院校，攝影棚是他的課堂，早年沈浮、謝添、趙丹、白楊和陶金等前輩就是他的老師，能在電影表演藝術上取得如《牧馬人》《夫唱妻和》《媳婦你當家》百花或金雞最佳男配角成就，獲得廣電部“優秀電影藝術家”稱號，他靠什麼？我個人感覺，牛犇的表演除了樸實、生動、真實，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比較鬆弛，一句話表演生活化，而對人物的外部造型上，看得出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在《天雲山傳奇》《牧馬人》裡也好，在別的影片如《日出》裡也罷，他的一件背心、圍腰，或是鞋子和帽子，估計都是在他觀察、捉摸人物後精心設計的。他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演好戲就要認真研究每一個角色，角色雖小，戲比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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