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命中貴人”蔡元培

魯迅與“命中貴人”蔡元培

魯迅談與蔡元培蕭伯納合影

魯迅是人不是神,是人就難免具有人與生俱來的人性的某些弱點。還原一個真實的魯迅,只會使魯迅形象在國人心目中更為可親可敬!作為魯迅的同鄉和前輩,蔡元培(字鶴卿,號孑民)對於魯迅可謂有知遇之恩。在魯迅兩次陷入困境時,蔡元培都伸出了援手,並在魯迅逝世後,不顧他人非議,高度評價魯迅併為《魯迅全集》作序。

復旦大學附屬中學語文特級教師黃玉峰則在查證資料後指出,魯迅在與蔡元培的交往中,並沒能顯示“君子之風”。他在追溯往事的同時,期以此文拋磚引玉,與研究魯迅的學人商榷,以求更接近歷史原貌。

“木瓜之役”

第一次幫助是在1912年。1909年“海歸派”魯迅回國後,謀職並不順利。先是在浙江兩級師範學堂做教員。參與了學潮,反對校長夏震武。結果兩敗俱傷,校長辭職,而魯迅也被炒了魷魚。

這就是有名的“木瓜之役”。

“木瓜之役”後,魯迅的處境相當不順,他在與好友許壽裳的信中說:“越中棘地不可居,倘得北行,意當較善乎?”“僕頗欲在它處得一地位,雖遠無害,有機會時尚希代為圖之。”話說得很辛酸,把故鄉說成“棘地”。有意思的是,信中還一再關照許不要把自己落魄的情形告訴某人,因為此人“善揚人短”,會看他的好戲。由此可見,魯迅當時的狼狽。

暑假過後,魯迅開始了他第二份工作,任紹興府中學堂博物教員。但薪水微薄,“不足自養”。家境更沒有因為魯迅歸國而好轉。1910年,不得不賣地罄資,1911年初,甚至到了“分析公田”的地步。

就在魯迅不知去何方的時候,接到孑民先生的邀請。1934年魯迅在《自傳》提到過這件事,說:“我就到南京,在教育部辦事,由此進北京,做到社會教育司的第二科科長。”在“精兵簡政”的當時,“科長”已經是不小的官了——儘管魯迅對這個職務並不太滿意,一再地表示“枯坐終日,極無聊賴”。這個京官,他一做就是十四年,直到“三一八”事件之後丟掉了這個位子。

聘其為“特約撰述員”

第二次提攜是“丟官”一年之後,即1927年年底。

當時魯迅從廈門到廣州,因為不願與顧頡剛共事,離開中山大學。在廣州閒居到9月,便決定到上海暫住。剛到上海,便陷入了困境。就在這時,又是蔡元培幫了他大忙。1927年12月8日,擔任國民政府大學院院長的蔡元培,給了魯迅“特約撰述員”的美差,月薪300大洋。這是一筆極其豐厚的固定收入,它成了初到上海的魯迅的救命錢。

這個閒職不需要上下班,不受制約,沒有具體要求。賜予的對象,唯一的條件是要求受聘者埋頭進行獨立的學術研究。從書信中顯示,魯迅的這一職位並非順利獲得,而是通過關係“爭”來的。

章廷謙曾在北大任蔡元培的秘書。他在這中間起了作用。當魯迅通過許壽裳獲知蔡元培已口頭表示要聘其為“特約撰述員”的消息後,曾先後在給江紹原、章廷謙的幾封信中,懷疑天上真的會掉下這麼大的餡餅。

10月21日,他在致同樣有可能被受聘的江紹原的信中問道:“不知薪水可真拿得到否?”

10天后的信中又說:許壽裳“所談事迄今無後文,但即有後文,我亦不想去吃,我對於該方面的感覺,只覺得氣悶之至不可耐”。情緒多變的魯迅,這時懷疑消息的可靠性,表示不想去端這個金飯碗了。

又過了7天,他致信章廷謙說:許壽裳說“南京將聘紹原,而迄今無續來消息,豈蔡公此說所以敷衍季弗(許壽裳)者歟,但其實即來聘,亦無聊”。魯迅真正關心的是南京方面聘不聘“我”的事,這裡卻單說紹原,省略了“我”;而且懷疑蔡公在“敷衍”他們。

又過了一個月,也就是蔡元培的聘書送達前的十幾天,盼聘書盼得六神無主的魯迅,實在無法按捺心中的怨氣,在給章廷謙的信中,盡情發洩了對蔡的不滿:“太史之類,不過傀儡,其實是不在話下的,他們的話聽了與否,不成問題,我以為該太史在中國無可為。”然而,最後的結果是,蔡太史沒有食言,魯迅也沒有拒絕這個“無聊”的飯碗,而且一吃便是4年多,直到因“絕無成績”被裁撤。

蔡元培為《魯迅全集》作序

其實仁厚的蔡元培對魯迅的關照,還不僅在他生前。

魯迅死後,孑民先生列名於治喪委員會,併為他寫了輓聯:“著述最謹嚴,非徒中國小說史;遺言太沉痛,莫作空頭文學家。”

《魯迅全集》初版時,蔡先生還為之寫序,稱魯迅為“新文學的開山”。據悉,蔡先生終其一生,只在人前讚揚周樹人,沒有在人前臧否過魯迅,更無一書面文字貶抑。

眾所周知,元培先生是公認的長者。他去世時,毛澤東也發電文,稱他為“學界泰斗,人世楷模”。哲學家馮友蘭寫回憶錄,說當年只是從蔡校長的面前走過,就感受到他那“如沐春風”的氣象而終身難忘。可見先生的人格魅力。

照例,生活中能遇到這樣一位長者,是天大的福分。對於這樣大的恩典應該感恩戴德,敬重有加,沒齒不忘而唯恐不及。但,魯迅沒有。

1926年2月,身為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的蔡元培從歐洲考察回滬。記者報道了他的談話,“對學生界現象極不滿。謂現實問題,固應解決,尤須有人埋頭研究,以規將來。”

魯迅便在《無花的薔薇》裡刺了他一下:“蔡孑民一到上海,《晨報》就據國聞社電報鄭重地發表他的談話,而且加以按語……我很疑心那是胡適之先生的談話,國聞社的電碼有些錯誤了。”

1927年6月12日,魯迅在給章廷謙的信中,對蔡先生很不滿意:我很感謝你和介石向孑公去爭,以致此公將必請我們入研究院。然而我有何物可研究呢?古史乎,鼻已“辨”了;文學乎,胡適之已“革命”了,所餘者,只有“可惡”而已。可惡之研究,必為孑公所大不樂聞者也,其實,我和此公,氣味不投者也,民元以後,他所賞識者,袁希濤蔣維喬輩,則十六年之頃,其所賞識者,也就可以類推了。1927年10月21日,許壽裳告訴魯迅向蔡元培推薦的事。魯迅在致江紹原的信中表示懷疑,說:許壽裳“有信來,先以奉聞。我想此事與兄相宜,因為(兄)與人鬥爭之事較少”。

魯迅表示:我不是君子

一年以後,研究院這個飯碗在蔣夢麟任部長的教育部裡改名為“教育部編輯費”,魯迅一面罵國民政府,一面還是領取津貼。直到1931年12月,行政院長以魯迅4年多未研究學問為由,予以裁撤。

蔡元培為此事再度出面補救,以失敗告終。

這次魯迅是表示感激的,但同時又託蔡元培設法為自己的弟弟周建人謀職。1932年3月2日,魯迅在致許壽裳信中寫道:“被裁之事,先已得教部通知,蔡先生如是為之設法,實深感激。惟數年以來,絕無成績……教部付之淘汰之列,固非不當,受命之日,沒齒不怨……今所懇望者,惟舍弟喬峰在商務印書館作館員十年,雖無赫赫之勳,而治事甚勤,始終如一,商務館被燹後,與一切人員,俱被停職……可否乞兄轉蔡先生代為設法……”

魯迅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白拿了4年多津貼。不過,信上說“沒齒不怨”,心裡是否有怨,就不得而知了。然而,蔡先生還是幫了他。由於有“蔡先生設法”,周建人終於保住了商務印書館的編輯職位。

人要懂得感恩。中國人傳統文化講究一個“義”字。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不過,魯迅是不屑的,在魯迅看來,這是“吃人”的封建禮教。魯迅一貫鄙視“正人君子”,並一再表示:我不是君子,我“無君子之風”。魯迅對自己的評價,不知道是否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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