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夷堅志》故事——衛校尉見楊王

【白話版】

宋高宗紹興庚午辛未年(1150-1151年)間,宋金之間的關係比較穩定。金人皇帝完顏亮還沒動攻宋的心思。兩國間軍事活動極少,邊關的情報也很蕭疏。有個代班(估計是河北山西一帶)人衛校尉從湖北襄陽來到京城臨安,他是投奔他以前一個軍中兄弟——楊存中(楊和王)。楊當時正做殿前帥。以前這哥倆是拜把子兄弟。

楊和王見到衛校尉很高興,以兄禮相待,請進內宅,還讓自己夫人出來拜見。後來楊和王經常請衛校尉到內宅吃飯喝酒,就當家裡人一樣對待,特別殷勤,照顧周到。他也不問衛校尉來意和去向。兩個月以後,楊和王忽然對衛校尉慢慢疏遠了。衛校尉再來,也不請進內宅了,就在外堂見見,也不敘舊了。衛校尉在和王兄弟這裡只得到了數百千的錢。他本來想的挺好,能求和王安排個官職,所以才長途跋涉千里輾轉找到他。以現在情況看,令人大失所望。

衛校尉漂泊無依,在京城隨便混了半年,懷疑有什麼人因嫉妒挑撥離間了他跟楊和王的關係,他就準備告辭了。但因為關係已疏遠了,他想跟楊和王告辭的信息都通不過去了。怎麼辦呢?他找個人盯著楊和王下朝走哪條路,自己攔道遞狀子,告知和王自己的去意。結果真攔下了和王,遞上狀子,和王也沒怎麼搭理他,就在狀子底部寫了一句話:“你拿著這狀子去常州,到我楊府的某莊園支取100貫錢。”當然衛校尉很鬱悶,但一想也無可奈何,如果真得了這100貫錢,還是夠回老家的路費。但是一想自己隻身從北邊而來,南方情況不熟悉,這常州楊府某莊園到底在哪兒?自己還得去找!

正當衛校尉一個人在旅店裡思來想去,彷徨無主之時,他碰到了一個客人,自稱程副將。程副將跟他說:“別擔憂,我正好要去常州潤州(鎮江)那邊,我替你取錢吧!我知道那地方。”後來衛校尉跟著程副將到常州那邊真把這100貫錢給拿到了。兩個人一路上關係相處不錯,後來程副將跟衛校尉悄悄說:“我實際有個想法,想到中原一帶遊歷一番,你要是沒事兒,跟我走一趟怎麼樣?”衛校尉本來無事,欣然願往。

他們輾轉來到長安(西安),後來又去了山西,最後到了代郡(現河北山西交界一帶)。程副將跟衛校尉說:“我想在這兒安個家,你能不能幫我買房置地?”衛校尉找了經紀人幫忙籌劃,後來就買了上千畝好地,家也安了。這就等著程副將來。

後來程副將回來了,兩人又相處一段時間。最後程副將跟衛校尉說了實話:“其時我本人並不想在這兒安家,這趟行程所有的主意都是你好兄弟楊相公安排的。開始,他擔心你因為貪圖小利,隨便背井離到臨安謀前程。但現在來看呢,天下太平,一時半會兒用不上我們這些武將,你沒仗可打就立不了功,所以你的前程不會特別好,因此派我一路追隨,最後在你老家為你安排個未來的生活,這上千畝良田都是給你買的!”程副將說話間把地契拿出來,上面都寫著衛校尉的名字。這些地價值上萬緡。程副將把這些事交代完,自己黯然而別。

洪邁說,這件事是從李次山那兒聽說的。這故事很像戰國蘇秦暗中安排、資助張儀那件事。

【祥宏點評】:蘇秦暗中資助張儀,替他安排未來前程,張儀不明就裡之時還對蘇秦有所怨恨呢,確實跟這故事套路相近;楊和王考慮事情周到縝密,細節落實到位,不愧封王的人物。他本名楊存中,是宋初名將楊業(戲本所說楊家將老令公楊繼業)的後代;校尉是低級武官,正六品;故事正處於宋金經過兩次議和後短暫的20年和平期,故事發生的十年後,金兵又會打過來;代郡的郡治在河北省張家口地區的蔚縣境內;攔路鳴冤是過去百姓沒辦法之舉,冤情正常渠道走不通之時,只能等大官走路過程中,攔路遞狀。這在過去是允許的。衛校尉為了向兄弟楊和王傳遞信息,無奈中只能攔路遞狀,說明他們表面的關係已同路人。


【原文】

紹興庚午辛未之間,南北和好堅定,虜亮未萌搏噬之意,邊關機密去來,不甚苛急。有代班人衛校尉者,從襄漢來,時楊和王為殿前帥,曩在行伍中,與結義為兄弟,首往投謁。

楊一見,歡如平生,仍事以兄禮,隨令夫人出拜,常招飲於堂,款曲殷勤,而不問其所向。兩月後,忽浸疎之,來則見於外室,不復話舊,僅得錢數百千。衛雅意以楊方得路,志在一官,故百舍間關赴之,至是大失望。棲泊過半年,疑為人嫉譖,乃告辭,又不得通。或教使伺其入朝回,遮道陳狀,楊亦略不與語言,判狀尾雲:“執就常州,於本府某莊內支錢一百貫。”衛愈不樂,念已無可奈何,儻得錢,尚可治歸裝,而一身從北來,何由訪識楊莊所在。

正彷徨旅邸,適一客自雲是程副將,謂之曰:“無庸憂,吾將往常潤,當陪君往,奉為取之。”既得錢,相從累日,情好無間,遂密語之曰:“吾實欲遊中原,君能扶我偕往否?”衛欣然許之,迤邐抵長安,入河東,以至代郡。倩衛買田,曰:“我欲作一窟於此。”衛使牙儈為尋置,無何,得膏腴千畝。

衛治具待程,程亦報席,久之,乃言曰:“吾本無意於斯,此行盡出楊相公處分,初慮公貪小利,輕舍鄉里。當今兵革不用,非展奮功名之秋,故遣我相追隨,為辦生計。所買良田,已悉作衛氏名,敬以相付。”於是悉取契券與之,厥直萬緡,黯然而別。

予頃聞此說於李次山,其事甚類蘇秦舍人之資給張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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