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7月27日22时，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时刻。从这一时刻起，在朝鲜的一切军事行动完全停止，全世界人民渴望已久的朝鲜停战终于实现了。金城大捷，最终促使了朝鲜停战协定的签署。

朝中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和联合国高级代表、美国陆军中将威廉·哈里森在板门店正式签署朝鲜停战协定。

一

1953年春夏之交，美国新任总统艾森豪威尔企图体面地结束朝鲜战争，遂令美方代表跟中朝方代表恢复中断6个月零18天的板门店停战谈判。在中朝军队强大力量的威慑之下谈判异常顺利。6月15日，朝鲜停战谈判终于达成了全部协议。

南朝鲜总统李承晚原想仗恃美国军事力量吞并北朝鲜，以实现他的“大韩民国”的“国家统一”，现在美国在关键时刻开溜，他在一番恼怒之后，不自量力地威胁美国人：“如果达成一项容许志愿军留在朝鲜的和平建议，大韩民国将认为它有理由要求除了那些愿意参加把敌人驱逐到鸭绿江以北的国家外，所有盟国都得离开这个国家。”

李承晚公开拒绝停战的条款：“按照目前的条款，停战对我们意味着死亡。我们一贯要求应该把中共军队赶出我们的国土，即使在这样做时，我们不得不单独作战也在所不惜。”南朝鲜国民议会也表决：“一致反对停战条款。”在李承晚集团威逼下，汉城、釜山还出现了大规模的反对停战的“群众示威游行”。更有甚者，南朝鲜政府谈判代表竟单独地退出了谈判，以示抗议。

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不得不急电李承晚，要求他“立即毫不含糊地接受联合国军指挥，处理并结束目前的敌对行动。”但李承晚对艾森豪威尔的电令置若罔闻，决心铤而走险。6月17日深夜，南朝鲜当局以“就地释放”为名，胁迫人民军被俘人员2.7万余人离开战俘营，押送到南朝鲜军队训练中心。

这种公然破坏停战协定的行为激起了全世界的公愤。消息传到北京，毛泽东当即指示：“我们必须在行动上有重大表示方能配合形势，给敌方以充分压力，使类似事件不敢再度发生，并便于我方掌握主动。”

6月20日，朝中方面首席谈判代表南日大将在双方代表团大会上，宣读了金日成元帅和彭德怀司令员致“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的信，严厉指责美方纵容南朝鲜当局的行动：“我们认为你方必须负起这次事件的严重责任，必须负责立即追回被释放的全部战俘，保证以后绝对不发生同类事件……”

彭德怀在停战协定上签字。

二

1953年6月20日，彭德怀由北京启程前往朝鲜签署停战协定。当日下午，彭德怀到达瓦砾堆中的平壤后，他马上给中方首席谈判代表李克农和桧仓志愿军司令部邓华代司令员、杨得志副司令员等人直接通电话，了解战场上的实际情况。邓华、杨得志一致请战，都希望能再打李承晚一顿。

经过商议后，当夜，彭德怀亲自拟定电文发给毛泽东，建议推迟停战签字时间，为加深敌人内部矛盾，拟给李承晚军以打击，再消灭李承晚军15000人。毛泽东接到彭德怀的电报后，当即复电表示同意：“再歼灭伪军万余人极为必要。”6月21日，在彭德怀亲自主持下，志愿军司令部在桧仓山洞中举行作战会议，决定立即在全线发起第三次反击。

会议对参战部队作了部署，战役主要以二十兵团的第六十七、六十八、六十、五十四等4个军，加上二十一军，在金城以南牙沈里到北汉江间22公里地段上实施进攻，以拉直金城以南战线，歼灭当面南朝鲜军8个团另1个营为战役目的。7月上旬完成战役准备，7月10日前后发起进攻。

邓华在会上介绍敌我态势：“为保证这次作战胜利，特给二十兵团加强火箭炮兵、高射炮兵各一个团，还有一些坦克、工兵等。加强后的金城正面我志愿军五个军，共有迫击炮以上火炮1094门，平均每公里44.8门，还有坦克20辆。南朝鲜军和我志愿军兵力对比为1：3，火炮对比为1：1.7”。

三

7月13日夜，势如雷霆、摧枯拉朽的金城战役开始了。志愿军1094门火炮在一片沉寂中突然爆发，炮弹雨点般落在东起北汉江、西至牙沈里22公里的敌军阵地上。不到半小时，志愿军向南朝鲜首都师、第三师、第六师、第八师阵地上倾泻了1900吨炮弹。

这是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炮击。美国战史记载：“令人难以置信的大量炮火在头上呼啸，在呼啸声中，他们前赴后继攻击这个地区的大韩民国防线。在共军的猛攻下，前哨阵地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垮了。”

炮击刚一结束，志愿军第二十兵团新任司令员杨勇、政委王平统一指挥5个军向金城地区4个南朝鲜师发起猛攻。“三阳（杨）开泰”，杨得志、杨成武已先后在朝鲜战场亮相，也该轮到杨勇出场大显身手了。二十兵团只用1个小时就将南朝鲜军阵地冲击得七零八落，敌军战线被全面突破，整个战场完全被志愿军主宰。

南朝鲜陆军第一王牌首都师首当其冲。在整个战争中，这个战前由南朝鲜首都警备司令部改编而成的步兵师是南朝鲜最能打的部队，其第一团是南朝鲜军队历史最悠久的团队，号称“白虎团”。白虎团一字排开的三个营中，右翼二营一开始就被志愿军掀起的怒涛席卷。团长崔喜寅急令团预备队九连、十一连前往增援。结果九连一出发就淹没在志愿军炮火之中，丢掉了一半人马，另一半逃得干干净净。十一连总算赶到一营阵地，然后就在阵地上陪着一营进了棺材。崔喜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在志愿军空前猛烈的炮火下，所有的通讯网络全部被打掉了。

在首都师月峰里的一个炮群阵地上，顷刻间落下了1000发炮弹，阵地被砸了个稀巴烂，到处是炮车的残骸和四分五裂的肢体。首都师的炮群发动反击，虽在数小时内疯狂射出了全部16000多发炮弹，但对前线战局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白虎团左翼的第二十六团也陷入崩溃的边缘。该团坦克排一到阵地就挨了雨点般的炮弹，领头坦克当即中弹起火，余下两辆掉头就跑，一线防御阵地顷刻崩溃。

白虎团和二十六团频频告急，师长崔昌颜命令机甲团派出一个营火速赶往二青洞增援。机甲团团长陆根洙亲自召集人马率队前往，竟稀里糊涂地钻进了志愿军伏击圈当场被击毙。

午夜时分，志愿军部队攻占了二十六团全部地表阵地，南朝鲜兵死的死，散的散，一部退入碉堡坑道固守。被志愿军用炸药包、爆破筒炸塌坑道口，将顽抗的南朝鲜军炸死在碉堡和坑道里。

在寒冷中撤退的美国士兵。

四

就在志愿军围歼白虎团前线部队时，一支精悍的志愿军侦察小分队在惊雷和瓢泼的大雨中上演了一幕压轴好戏。

这支侦察小分队，是由精选的12名优秀侦察兵组成，由经验丰富的志愿军第六十八军二○三师六○七团侦察排副排长杨育才率领。小分队身着南朝鲜军军服，每个队员都配备了手枪、冲锋枪、手雷、燃烧手榴弹，此外还背了电台、绳索软梯、破坏剪等特战工具，在朝鲜人民军一个向导的引领下冒着密集的炮火，沿着侦察路线，钻密林，穿山沟，如13支利箭射向敌军308高地，进而跃入虎口415高地。

415高地沟壑纵横、蒿草丛生，敌人的暗堡在照明弹摇曳下时隐时现。杨育才决定先抓个“舌头”，弄清敌军口令。事有凑巧，杨育才发现队伍尾部多了一个人，经审讯是敌军的一个士兵，他将侦察小分队当成自己的部队而跟着走。从敌军士兵嘴里得知敌军的口令是“古伦姆——欧巴”。小分队将这个士兵捆起来，嘴里塞上毛巾，放在草丛中隐蔽起来。刚处理好俘虏，杨育才听到草丛中有沙沙的响声，断定向他们走来的是一队敌军，遂令向导用韩语高喊一声：“站住！口令！”敌军回答：“古伦姆，回令”。“欧巴！”这样，在夜色和口令的掩护下，小分队与敌军擦肩而过。

白虎团团部设在离前线20多公里的金城南侧山谷内，这地方叫二青洞，地势极为险要，四周全是悬崖绝壁，只有一条小路纵贯整个峡谷，这也是进白虎团团部必经之路。

杨育才率小分队一路冒雨涉险，趟水过河，巧妙地通过敌军几道岗卡，进到了白虎团团部驻地。经过一番仔细侦察，杨育才发现团部被铁丝网围了起来，里面有两排整齐而讲究的木板房，在院外的小山沟里，停放着几辆大卡车和吉普车，士兵正在慌忙地往车上搬东西，看样子是准备逃跑。借着灯光，杨育才发现敌军官正集中在会议室开会，会场上争论不休。事后查明，那是首都师副师长林益醇和白虎团团长崔喜寅在召集作战会议。

杨育才率小分队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会议室、警卫室，举枪猛射，当场击毙几名军官，敌军乱作一团，四处逃窜。小分队仅用13分钟就结束了战斗，打死敌军官兵97人，俘敌军事科长、榴炮营副营长等19人，缴获李承晚亲自颁发给白虎团的优胜虎头旗一面。只有坐在后边的首都师副师长林益醇、白虎团团长崔喜寅等几个人跳窗逃遁。林益醇、崔喜寅逃跑后迷失了方向，相互失散。当气喘吁吁的林益醇一屁股坐在一个自以为隐蔽的地方时，几个志愿军战士悄悄围了上来。曾在白马山和上甘岭迭立战功的南朝鲜首都师副师长林益醇就这样被志愿军活擒。他是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活捉的“联合国军”最高级别军官。

二青洞的枪声响了1个多小时，杨育才指挥12名志愿军侦察兵把白虎团团部搅得天翻地覆。端掉了敌指挥所以后，他们又一气干掉了团部附近的油库、弹药库，爆炸声此起彼伏，熊熊烈火映红了天空，白虎团团部警卫部队乱成一团。

小分队打乱了白虎团的指挥体系，使敌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为大部队全歼白虎团提供了绝佳的战机。后来经过战场统计，杨育才所率领的12名侦察兵竟在一个多小时内，计毙俘敌223人，而他们自己只有一人轻伤，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

五

激战整整一个通宵，天亮了，志愿军惊喜地看着天空，云浓雨大，美国飞机来不了了。曾和日本军官对劈过军刀的杨勇作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打破常规，白天进攻。”

在二十兵团东、中、西三个攻击集团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击下，南朝鲜军脆弱不堪的防线再也顶不住了。到14日晚，金城川之敌全部被肃清，南朝鲜守军四个师遭到毁灭性打击。21小时内，志愿军在“联合国军”构筑两年之久的现代化防御阵地内推进了9.5公里，这是战争双方在阵地战阶段推进的最高记录。

7月15日、16日连续2天，二十兵团西集团以攻为守，继续有限度地向敌纵深扩大战果，中央集团也在向前推进，东集团一八○师一马当先，南渡金城川，进攻势头锐不可挡。当日，二十兵团胜利完成了全部进攻任务，战略要地金城地区已全部落入我手，楔入中朝战线一年多的钉子被干净利落地拔掉了。不但如此，志愿军兵锋已直指汉城，战场态势对我极为有利。

志愿军的迅猛进攻，南朝鲜军的大溃败，导致美国人和李承晚之间矛盾骤增，美国人骂李承晚无能，李承晚骂美军见死不救。尽管如此，“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和接任范弗里特的美第八集团军司令官泰勒还是得充当救火队员，匆忙赶到金城前线指挥反扑，声言发动最大的反攻，企图夺回失地。

泰勒的反攻撞上了铜墙铁壁。从7月18日起，整整10天，面对“联合国军”七个师穷凶极恶的反扑，二十兵团仅仅弃守了因背水难以坚守的白岩山地区。打到7月27日，志愿军阵地固若金汤，整个金城战役歼敌已达5.3万余人。在金城大捷的同时，正面战线上的志愿军其他各部队和人民军也在发起一波波小规模进攻，前后歼敌1.6万。总计此次进攻作战，志愿军共歼敌7.8万，缴获45辆坦克，收复土地178平方公里。志愿军伤亡3.3万余人。敌我伤亡比例为2.3：1。

六

在金城战役进行的同时，美国人终于向中朝作出了停战的承诺。“联合国军”首席谈判代表哈里逊中将这次老实得多了。过去每次谈判，他总满不在乎的跷着二郎腿，有时在中朝方代表发言时，用吹口哨来表示蔑视。这次他一本正经地端坐在那里，不得不认真地听取和严肃地回答朝中方代表的一系列质问。

经过数次紧张的磋商，双方约定，7月27日正式签署停战协定。7月24日，双方谈判代表最后一次确定了朝鲜战场的军事分界线。由于金城大捷和其他地段的胜利，中朝方战线在6月17日之后又向南推进了192平方公里。

7月27日，板门店。9时半，双方各有8名臂佩袖章的安全军官同时相对，以正步进入签字大厅。接着，双方签字人员分由东西两门鱼贯而入。10时整，朝中代表团首席代表南日大将和“联合国军”代表团首席代表哈里逊中将并肩从南门进入大厅各自就座。10分钟内，双方签好了18本停战协定。南朝鲜没有代表在朝鲜停战协定上签字。然后，南日和哈里逊各自带回对方的9本协定交由本方司令官签字。按国际惯例，本应由双方司令官在此签署停战协定。中朝方提出，为防李承晚破坏签署仪式，刺杀对方司令官，建议采取此种稳妥形式，“联合国军”方面接受了这个提议。

10时10分，签字双方退出签字大厅，此时金城战场仍在进行激烈的战斗。停战协定在双方代表10时签字时起还要再过12个小时（当日夜22时）才能生效，在此之前，双方还处于战争状态之中。

直升飞机立刻将中朝方签字文本送到汶山“联合国军”司令部，“联合国军”司令官克拉克一言不发地在9份文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签完之后，克拉克无可奈何地告诉记者：“我们失败的地方是未将敌人击败，敌人甚至较以前更强大，更具有威胁性。”

克拉克签字时，南日大将正飞车奔赴平壤。当晚10时，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元帅于平壤首相府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此时，志愿军统帅彭德怀在人民军副司令崔庸健次帅陪同下来到开城来凤庄。

次日上午9时30分，彭德怀在志愿军代表团新建的会议室里，用毛笔在停战协定的文本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彭德怀”三个字。彭德怀签字完毕，室内响起一片祝贺声。彭德怀将军宣布：“在朝鲜的一切敌对行为已经停止，全世界人民所渴望得到的停战已经实现了！”中方代表团成员李克农、杜平、柴成文、丁国钰等将军参加了签字仪式。

7月27日22时，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时刻。在停火令到达前1刻钟，双方阵地上对空射击的枪声、炮声此起彼伏，照明弹照得阵地如同白昼一般。横贯朝鲜中部的200公里长的战线上漫山遍野一片通红，双方都在用钢铁和炸药向对方进行最后的示威。

当手表上的时针指向22时，顷刻间，万籁俱寂，弥漫在天空中的硝烟与火药味慢慢地消失在夏夜的凉风中。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以前，在朝鲜三千里江山土地上，那电闪雷鸣、震天动地的炮弹和枪声就在这一刹那间变成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