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竹筍燜肉》

“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筍燜豬肉”。

這是蘇東坡在一次美食派對上隨手寫下的一首打油詩,讀來詼諧有趣,一個吃貨的形象躍然於紙上。

蘇東坡一生中宦海浮沉,幾經起伏,然而無論是身居高位、棲身繁華,還是遭遇貶責、置身蠻荒,他仍然保持著對生活與美食的熱愛,寫下了許多關於吃的詩詞,而直接他名字命名的菜餚也是十個手指都數不過來,如“東坡肉”、“東坡肘子”、“東坡豆腐”、“東坡涼粉”、“東坡芽膾”、“東坡墨鯉”、“東坡餅”、“東坡酥”、“炒東坡”等等。


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他好吃、善吃、精於吃,可他的吃貨進階之路並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與他的被貶息息相關,他曾言:“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自烏臺詩案後,蘇東坡就開啟了被貶之路,這也是他人生的分水嶺,黃州惠州儋州分別是他三次被貶之地,一個比一個遠離京城,一個比一個條件惡劣,但他面對風霜雪雨,依然堅持積極入世與樂觀自信的態度,作品風格,人生境界也高了一個層次,在恣意灑脫中冒著溫暖的煙火氣息,他從蘇軾成為了蘇東坡。

黃州

豬肉頌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柴頭灶煙焰不起。

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時它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當時黃州豬肉極為便宜,富裕的人不屑於吃,而窮苦的人又不懂煮,於是作為窮人之一的蘇東坡便現身教學:先把鍋子洗得乾乾淨淨,放很少的水煮開後,用不冒火苗的虛火煨燉,數小時後,放醬油,蔥、姜、蒜泥、芫荽,然後等待它自己慢慢地熟,火候足了,它自然會滋味極美。


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初到黃州時,蘇軾的心理與內心都充滿了恐懼與煎熬,他滿懷鬱憤難解與孤苦委屈之情寫出了“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樣的詞句,而犯官的身份,還要受到當地官員的監視,其中的淒冷孤清可想而知。

因為收入低微,一家人溫飽都成了問題,幸運的是在好友幫他向黃州政府申請了幾十畝地,蘇軾便親自帶領著家人到城東開墾荒地,種田補貼生計去了,從此,蘇軾便有了個“東坡居士”的別稱。

隨著年歲的推移,蘇軾的樂天精神開始復甦,並達到了一生中藝術生涯的高峰,在黃州悽風苦雨中寫下了他最好的書法作品《寒食帖》,他泛長江、吊赤壁,寫出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的磅礴,“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的豪邁;他飲酒賦詩,做“東坡肉”,釀“東坡酒”,煮“東坡羹”;在黃州,他“一蓑煙雨任平生”,徹底地脫胎換骨,成了可愛可敬的蘇東坡。

惠州

惠州一絕 / 食荔枝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被貶黃州四年後,蘇東坡的政治生涯有過短暫的復甦,然而元佑八年(1093年),在政敵全力的排擠與打壓之下,蘇軾再度被貶,這次被貶到了惠州。

惠州地處嶺南,在當時屬於蠻荒之地,又自古多瘴氣,被逐貶到這的人往往愁眉苦臉,但蘇東坡卻自得其樂,從不挑食的他,對於當年楊貴妃喜愛的荔枝也是讚不絕口,而又因為初到嶺南,不通粵語,把別人好心的提醒“一啖荔枝三把火”,聽成了“日啖荔枝三百顆”。


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從而便有了“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句不僅是對吃貨的挑戰,而且是絕佳廣告宣傳詞的膾炙人口之言。

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骨間亦有微肉,熟煮熱漉出,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燋食之。終日抉剔……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

——《與子由弟四首》

當時的惠州市場商品匱乏,然而每日都會殺一隻羊,因為蘇東坡是位被貶謫的罪官,不敢與權貴爭食,於是便私下囑咐殺羊的人,給他留沒人要的羊脊骨,取回家後,先煮熟,抹上薄薄一層酒和鹽,在火上烤至微焦,就可食用,他稱就像吃海鮮蝦蟹的感覺和味道,還寫信給蘇轍說:他家的狗不開心,因為骨頭全被他啃了,狗連骨頭沒得吃了。


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而嶺南本就溼熱,蘇東坡還管不住嘴,結果痔瘡犯了,但是又不想忌口,於是他用胡麻,去皮茯苓加少量蜂蜜,製成茯苓餅,並聲稱“這既可以治痔瘡,還有修仙長生的功效,吃幾天後,病就自然好了”。只是,後來痔瘡又復發了。

其實在惠州的這段時間,蘇東坡的生活遠遠沒有他美食詩詞裡寫的那麼愜意,甚至需靠人施捨救濟,當陪伴在身邊的王朝雲在定居惠州的第三年病逝後,他更加傷痛與貧苦,但是他沒有消極度日,而是一如以往的豁達與通透,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儋州

有一回,蘇東坡詩興大發,寫了首《縱筆》小詩:“白頭蕭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豈料,被政敵章敦讀到,他很是不悅蘇東坡被貶在外還能如此快活,就上奏說蘇東坡作詩諷刺朝政,於是已經62歲的蘇東坡又一次被貶到了更加荒涼的儋州。

到達儋州後,蘇東坡也很是心酸與無奈,只是他總是能夠在灰撲撲的生活中找到一絲絲的趣味,沒有合適的居所,他就在桄榔林中搭茅屋並命名為“桄榔庵”,在庵中“食芋飲水,著書以為樂”。

饞了,就和當地百姓一起抓蝙蝠、蛤蟆,小老鼠...吃。

土人頓頓食薯芋,薦以薰鼠燒蝙蝠。

初聞蜜唧嘗嘔吐,稍近蛤蟆緣習俗。

——《聞子由瘦儋耳至難得肉食》

直到吃了當地的生蠔,他覺得這真是人間至味,寫信給兒子時,還幽默地叮囑道,不要告訴朝中大臣,要不然他們會跑到海南跟他搶,那他就沒得吃了。

“東坡在海南,食蠔而美,貽書叔黨(蘇叔黨,東坡第三子)曰:無令中朝士大夫,知,恐爭謀南徙,以分此味。”


蘇東坡:黃州惠州儋州的吃貨進階之路

蘇東坡一生足跡遍佈天南海角,在顛沛流離中,他苦中作樂,在任何地方都能把低劣的物質環境化成充滿詩意的美食。

他自笑平生為口忙,除了以上幾首詩詞,蘇東坡還寫過《浣溪沙·詠橘》、《為甚酥詩》、《試院煎茶》、《豆粥》等等關於吃的詩詞,不管遇到何種問題與情形,他都樂觀坦然地面對,該吃吃該喝喝,不忌雅俗,心中一片安寧地往前行進。

他曾說:天下無一個不好人。他總是帶著最大的善意去揣測,寬宥他人。

有人說他一輩子不合時宜,屢次被貶是因為情商低,可事實真的如此嗎?

他並不是不知道與新舊黨格格不入會有什麼後果,也不是自命清高,他只是不願,他有自己的主見與理想,對他而言,有些事可為而有些事不可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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