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菊仙终身不白之冤

 孙菊仙体态魁捂,膂力过人,从小习文练武,乡人都以班定远目之。某年因考试晋京,经王某的介绍,遂拜在大老板的门下。长庚殁后,孙继之为剧坛盟主,后又任四喜班主,享名较汪谭都早。

孙菊仙终身不白之冤

孙菊仙便装照

 他为人极为朴实,有一次他到老谭家里,瞧见茅房里都点着棒儿香,他遂向老谭说道:“老把弟(把弟是说一把香磕头的弟兄,所以,北人同盟叫拜把子,或说某人是我们老把,要是不懂的,还以为是老八哩。)你也太考究了,我的住屋里都舍不得一天到晚点着棒儿香,没想到你的厕所里都点这个,咱们省些钱多作点公益不好吗?”的确老孙这人一生行的慈善真不少,他在天津还办了一个学校,因此无人不尊敬他。他每逢唱义务戏,只要把“老乡亲”三个字贴出去,再贵的票价也要预售一空的。比方唱三天义务戏,他总要把“行善得子”摆在第一日,这就是他劝人为善的意思。

 民国六年奉直水灾,南京军政警三界的领袖全是河北人,大家一商量就将这位慈善为怀的老乡亲,请到江宁来,在内桥庆乐园唱了三天戏,不佞也连听了三天。戏码是《朱砂痣》《鱼藏剑》《逍遥津》,那时他都快近八十啦,精神还非常饱满,带起髯口来微露一些雪白的胡须,走起来还是大方步,好像只有五六十岁的年纪,这也真是他行善的好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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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平生最反对相姑,说替祖师爷丢脸,又因瞧不惯内行的恶习惯,后来曾自起一班,全用票友,金秀山、德珺如、龚云甫等,都被他邀去。他并且常对人说我们这是“票友班”,实则这几位票友,哪一个不是拔了尖儿的脚色呢?龚云甫玩票时本来学老生,老孙瞧他生就的妈妈嘴,才劝他改学老旦,没想到常被老孙喊惯了的“小龚子”,一变而为老旦泰斗,竟得了个“龚老太太”的绰号,追源溯始,老龚当然是要终身感念这位指引他的人了。

 老孙最不愿灌话匣子(即唱片),他常说从前北地有一种专背着话匣子向胡同里卖唱的人,不论窑姐(即妓女)龟头,拿出一个铜子来,就可以点一出谭鑫培的《卖马》,李吉瑞的《独木关》,简直把唱戏的看得太不值钱啦。不佞极爱收藏老唱片,像田际云、许荫棠、金秀山、王长林、老谭、老孙,这些人的片子都有,并且全是清末时灌的。老孙的片子是《朱砂痣》《碰碑》,嗓音味儿全像,不过就是不敢断定他是不是真的。因为他有个不灌话匣子的脾气,遂有人说他平生有三不好:一、不收徒,二、不照相,三、即不灌音。除第三是个疑问外,第一第二两项,全都不确。亡友陈刚叔,别署天罡侍者,就是他的高足,深得孙氏三昧,昨天这张照相,还是送给陈君作为纪念的。此外余处还有他八十八岁一张单身像,和九十大庆时同贯大元合摄的一张站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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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菊仙便装照

 他老先生一生为人忠厚,就是闹义和团时,被仇人陷害他,说他是老毛子,奉洋教(因家近交民巷,儿孙多是基督徒),因此被团匪放起火来,将房产烧得净光,他要不是逃得快,连老命也断送了。当他九旬外在天蟾演戏的那年,不佞在一品香问起这事,他慨然的说道:“这全是我那位老把侄报吿的(姑隐其名),当初我同他爸爸在宫里当差,有一天他爸爸误了差事,气得大总管把他罚跪,我在旁边瞧着面子下不来,替他说了半天好话,才叫他起来。他不但不感谢我,还避地里说是我使的坏,故意让大总管给他个过不去,他怀恨在心,趁着闹拳匪,竟官报私仇,害得我家败人亡,留落在上海多少年,说起来真所谓好心反成怨,实在是终身的不白之冤呢。”

(《申报》1938年12月8、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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