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有唐一代,詩歌作品渺若煙海,皓若星辰。雄渾奔放的,浪漫綺麗的,纏綿深婉的,沉鬱頓挫的,清新典雅的,不一而足。其中有這麼一首七言絕句,其事神秘玄妙,其人不可方物,其境清幽寧靜,可謂難得一見的奇詩:

聽張立本女吟

危冠廣袖楚宮妝,獨步閒庭逐夜涼。

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先看標題,“聽張立本女吟”,張立本是誰呢?是當時一名負責草場的小官,家裡養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孩從來不曾讀書習字,目不識丁。“吟”,便是吟唱吟詠之意,此處是原創性地詠唱詩歌。這就奇了,連字都不認得,如何能吟詩作賦?且看詩文:

“危冠廣袖楚宮妝”,此句描繪張家女孩兒的裝束打扮。“危冠”即是高高的帽子,如“危檣獨夜舟”之“危”,如“危樓高百尺”之“危”。廣袖就是寬大的袖子。這樣的打扮,在唐代漢族女子中應是不常見的。“楚宮妝”,三字總結,告訴我們這女孩兒是楚國宮廷的妝扮,也就是南方貴族婦女流行的妝扮。這不由得讓人聯想到敦煌壁畫中的飛天,峨冠博帶,清麗脫俗,不墮凡塵,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啊!

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獨步閒庭逐夜涼”,這是個夏夜,這美麗的女孩兒在庭院中輕移蓮步,款款而行,獨自享受夏夜中難得的一點清涼之氣。想一想,偶有涼風拂面,峨冠廣袖的美麗女子忽而兩腋生風,衣袂飄飄,直欲乘風而去,美哉!

“自把玉釵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前一句偏重於動作細節的描寫。漫步於這清幽寧靜的庭院,心情愉悅而舒展,女孩兒情不自禁取下發上玉釵,敲打著階邊青竹,其聲圓潤悅耳,女孩兒和著節拍,舒展歌喉,一曲清歌,恰似蓮之綻放,芬芳四溢。

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尾句最妙之處就在於“月如霜”三字。這三個字單獨看,怎麼看怎麼俗,如同“柳如煙”三字一般。但放在此處,偏偏美得韻味無窮,令人著迷。俗陋詞彙,為何與“清歌一曲”放在一起就美了?這是因為,這三字以景結情,戛然而止,全無一字說女孩兒的一曲清歌如何個好法,是詞美,曲美,還是歌喉美?都沒說。而“月如霜”便是告訴我們,詞、曲、聲都至為完美。一曲終了,但見朗月高照,院落之中恍若清霜覆地,這靜默幽美的景象,讓人沉浸,讓人回味,又讓人若有所失,甚至有那麼一絲絲惆悵——世間至美,往往如翩翩驚鴻,倏忽而逝。

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這樣的收束全詩的方法,是不是很眼熟呢?“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皆是如此,以景襯情,渲染氣氛,烘托意境,從而側面表現歌或曲的魅力。

最後再說一說這首詩的作者及相關傳說。

本詩作者一般認為是高適,

《全唐詩》載:“草場官張立本女,少未讀書,忽自吟詩,立本隨口錄之。”

還有一種說法是作者是張立本或者張立本女,而且伴有一個荒誕的故事:

傳說草場官張立本,其女忽為後園高姓古墳中的狐妖所魅,自稱高侍郎(高適),遂吟成此詩。

個人認為以上兩種說法都站不住腳。無論是張立本,還是張立本女,所錄之詩都應該是張女月下所吟唱的詩,而不是描繪張女盛裝於月下吟詩情形的詩。而高適聽聞傳言張女被高姓古墳中的狐妖所魅惑而自稱高適,本為詩人的高適,想必並未能親自聽見張女月下吟詩,只是據此傳言想象了這麼一個空靈唯美的場景情形,寫成此詩,所以作者為高適應該比較合理。至於張女唱的是什麼詩,才真正是千古之謎了。而為狐妖所魅,顯然是附會:不識字的人,歌唱得好的大有人在;不會做算術題的人,買起菜算起賬來麻溜得很呢!

白丁女子夜吟詩,疑是狐妖忽附體——《聽張立本女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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