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王富貴半夜突然拉肚，他手在床邊摸了摸，迷迷糊糊自喃：“夜壺哪去了？算了，沒辦法，只能去茅坑了。”他趿拉著破棉鞋，踉踉蹌蹌走到木頭搭的茅坑。剛一蹲下來，他隱隱約約聞到了狍子的臊味，讓他想起了上週末獨自一個人去山上打獵的事。
那天剛剛停雪，這大雪之前已經下了好久，王富貴趁這空當，趕緊上山打獵賺錢好去買酒。走到半山腰，他突然聽到一些聲響，趕緊貓下腰躲在松樹後面，原來是不遠處石頭後面有兩隻狍子在歇息，其中母狍子趴下來低聲啜鳴。
原來母狍子的腿被捕獸夾傷到了，公狍子低下頭舔她的傷口，接著想用嘴把捕獸夾掰開，但無濟於事，急得它也在低吠。母狍用頭輕輕蹭蹭公狍，好像在安撫他。
王富貴一看，這麼好的機會，送上手的野味可不能放過。於是端起槍“砰”地一聲先把公狍子一槍爆了頭，只見旁邊的母狍子嚇得白尾巴一下炸開，拼命想站起來，可是接著一槍也讓她斃命。
即使死了，公狍的雙眼仍望著母狍，含淚充滿不捨，而母狍的雙眼緊緊盯著王富貴的方向，充滿哀怨和憤怒。王富貴忽略他們的目光，草草地收到包裡，趕緊帶回家。回家後，兩隻狍子的腥臊味異常強烈，惹得他總是想吐，就先放在了趙寡婦家裡。
思緒剛一收回，突然王富貴清晰地聽見狍吠的聲音，越來越近，嚇得他一激靈，頓時呆住了。沒想到他這一嚇，屁股突然炸出了一圈白毛，和狍子尾巴一模一樣。接著白毛越炸越多，一層疊一層，從屁股開始一直長到腦門。
沒一會，王富貴就被毛淹沒，喘不上氣，“哈啊哈啊……”短短不到一分鐘的功夫，被白毛們窒息，掉在了茅坑裡。
第二天，村民們都嚇傻了，這麼個小地方已經出現兩次詭異死亡的事件，到底是誰做的？尤其是王富貴滿身白毛，一看就不是人乾的事情，大家都嚇得不敢隨意猜測，有的人馬上開始求神拜佛，躲在家瑟瑟發抖不敢出門。為買金手鐲他進山打死一窩狍子，不久媳婦孩子出事了。
但還是有一些人不信邪，“這只是他們的仇人來報仇而已，我又沒得罪過什麼人，要殺要剮也輪不上我家。”他們還是照常過日子，該出門出門。
第三天清早，天更陰沉了，雲厚重得彷彿要壓下來。趙寡婦聽說王富貴死了，惋惜地嘆了口氣，“以後這髒活累活又得我自己來幹了，真煩，等有機會再找一個能幹活的。”
於是她一大早拎著木桶去大河邊打水，河水奔騰不止，冰涼刺骨，她用麻繩繫好木桶，用力扔下去。今天的桶比平時要沉得多，她耗盡力氣，好不容易才提上來，向裡一看，桶裡的水下隱約映出一隻狍子的頭，瞪圓瞭如銅鈴的雙眼，在死死地盯著她。狍子的臉離水面緩緩靠近，彷彿要破水而出。
“啊！”趙寡婦嚇得大叫，腿一軟跌坐在地上。桶裡的水也被她一下子打翻了，流出來的居然是紅得刺眼。
這時她已然絕望，閉上眼生無可戀地等待死亡降臨。突然，她就停止了掙扎，雙眼向上一翻，死了。
而住在河邊不遠處的鐵柱，在聽到趙寡婦的叫喊聲之後，立馬開窗觀察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在這時，本來被寒風吹得吱呀作響的枯樹枝，突然沒了聲音。這詭異的寂靜沒維持多久，接著，枝杈以鹿角的形狀突然瘋長，好似鞭子一般直衝向鐵柱。
鐵柱立刻下意識地關窗，向屋內跑。樹枝輕易地捅破了窗紙，甩翻了窗框，直衝衝地伸進屋子裡。鐵柱趕緊跑到裡屋，死死地鎖住門，可是“砰”地一聲，樹梢像子彈一樣快，穿碎了木門。
同一時間，厚重的陰雲下同樣被幾縷陽光照射到的還有村東頭的孫家。孫家媳婦二丫正在準備早餐。灶臺上煮著他們用賣野味賺來的大米飯，香噴噴的飯菜味叫醒了家裡的爺們和仨孩子，孫家老少爺們漱漱口就準備上桌吃飯，“呀，今天的骨頭湯真香。”
“是呀，多虧了最近野味賣得好。”二丫在盆裡盛好米飯，端上骨頭湯。
就在準備分碗筷的時候，有孩子發現湯在微微震動，“地震了！是不是地震？”突然，盆裡面的骨頭動來動去，一下子飛出來照著腦門就是一棒槌。
一下不夠就兩下三下，乒乒乓乓把人的腦殼當成樂器在敲，這時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鼻涕流了一臉，但是一動也不敢動。“骨頭”嫌他們太吵，碗裡的飯嗖地飛到他們嘴裡，同時還有枯枝爛葉、松樹針也一併全塞到所有人的嘴裡，越塞越多，越多越塞。
不一會，孫家的早餐就變成了男女老少嘴裡塞滿的草，想吐也吐不出來。“嘔，啊啊啊啊。”不一會，孫家的人就一個一個地噎死在餐桌前。
這時，一位經常上山打獵的老人，顫顫巍巍地摸著毛糙的鬍子，蒼老疲憊的聲音打破了死一樣的寂靜，“咱們給狍子大仙上香進貢，求求它饒我們小命。”
思索了一會，村長一脫披在肩上的大衣，一拍桌子，叫道：“好，咱們就這麼辦，大家快回去行動起來！”
4
之後村民們回家東拼西湊，一家一戶分別拿出一些貢品。傍晚有力氣的人負責在村口用石頭擺了個臺，上面供著水果和大米，幾根香和蠟燭幽幽地照著每個人蒼白的面孔和晶瑩的冷汗。
村長率先帶領眾人下跪下，戰戰兢兢地對前方說道：“狍大仙，是我們的錯，不該為了錢財鬼迷心竅，隨便殺害您的家人同胞，您氣也撒了，仇也差不多報了。我們村可不能斷了後代香火呀，尤其是男娃，可不能再沒了，求求您開恩，放過我們吧！我們以後給您修廟，天天給您上供，只求您能饒我們小命，求求您了！”
說完，村民們都跟著拼命磕頭，“求您了，求您了”。“砰砰”的磕頭聲響徹雲霄，當初的槍聲有多震耳，他們磕頭就有多用力。人人心驚膽戰，心中自喃希望災難趕快過去。就在這時，突然四周狂風大起，巨風吹滅了地上的香火蠟燭，吹翻了地上的貢品。
嚇得眾人猛地抬頭，四處張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此時的大風吹起雪花，雪霧迷得人們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
這時有村民突然“啊”了一聲，大家向身後眯眼望去，遠處的雪霧中若隱若現著一隻公狍子的身影，頭上的角分岔無數，一看就活了有近百年。它怒目圓睜，定定地盯著人群，向這邊走來。
公狍的身影逐漸靠近，雖然近乎透明但是十分魁梧偉岸。它快要走出雪霧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巨大的陰影籠罩在所有人的上方，它仰頭垂目，冷漠的眼神彷彿在看一群螻蟻一般，一抬前蹄就要踩下來。
頓時所有人都慌了，拔腿就往四面八方跑。這時候誰也顧不上誰，只能靠著本能拼命向前散開。寒風在耳邊呼嘯著，但奔跑著的每個人都心生恐懼，嚇得冷汗直流，其中有的甚至溼了一褲子。
體力較好的在前面瘋狂地奔跑，而不幸中途摔倒的人，被狍仙一蹄踩死。慘叫聲此起彼伏地連成死亡交響曲，此時如鮮血一般顏色的夕陽半露在天地交界處，彷彿在默默凝視欣賞著這一樂章。
一些失去了父母的小孩看到此景，立刻返回來跑到父母屍體旁邊，坐在地上害怕地大聲哭鬧：“媽媽，媽媽，我要媽媽！”巨大的狍仙輕輕晃動身上的毛，灑出一些晶瑩的冰晶，這些冰晶經過孩子的鼻子，接著就暈倒在父母的懷裡。
在夢中，他們將永永遠遠快樂地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不僅如此，在夢裡，人們還和其他動物和諧愉快地生活，像朋友和家人一樣分享食物和住所。
其他村民管不了身後這麼多了，丟下孩子們繼續向前奔跑，然而狍仙的身影仍然在迫近。追逐仍在繼續，大多數人跑著跑著，就被趕進了山上的林區。狍仙的吠鳴在後面陣陣懾人，若隱若現的身影彷彿在每一個人的身後追逐。它就像獵人捕捉獵物一樣，不急著追上，而是一直在後面追逐著，奔跑著，直到把獵物累死倒地。
此刻被追的村民們，在積雪中越走越艱難，步履蹣跚，速度也逐漸變慢。在這追逐過程中，狍仙時快時慢，將這場獵殺當作嗜血遊戲。有一些人跑著跑著，發現自己永遠也跑不出剛剛經過的地方，一圈圈在繞同一個場景。
突然，迎面而來的狍仙驚現在眼前，嚇得他們猛然停下腳步，瞪大眼睛“啊”地叫了一聲，然後兩眼向上一翻，口吐白沫，“撲通”地倒在雪地上，蒼白的面孔和眼珠與大地的銀白融為一體。
但這場追逐並未停止。逐漸有一些體力不支的人落在後面，被狍仙追上，它身影經過的地方如同被硫酸腐蝕一般，軀體冒煙，滋滋作響，被腐蝕的人們痛不欲生，雙手拼命向天上抓，就像要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但這回狍仙連慘叫的機會都不給，將人直接化成一灘灘水，在雪地上凝結成冰，逐漸在這雪地中消失蹤影。
勉強逃脫的一部分村民接著跑，這時越往山上走溫度越低，刺骨的寒冷沁入肺腑，冷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裸露的皮膚上，像要將人體部件都凍掉在地上。
逐漸有些人抵抗不住嚴寒，跪倒在雪地。這時地動山搖，巨型雪崩從山頂傾瀉而下，厚重的雪層如同潮水浪花一般，向著跪倒的人鋪天蓋地地襲去。
大雪壓下來，經過的地方所有人毫無招架之力，一瞬間傾覆所有，直接將這些人活活埋葬。厚厚的雪層將山上一切噪音歸於平靜，覆蓋著林區的樹木，讓其只露出半截，好似在保護、安撫山上除了人類以外的一草一木。
這時，僥倖逃脫的人所剩無幾，他們幾個人在雪崩的一剎那找到附近的一個山洞，連忙躲了進去。他們向山洞深處走著，一開始只能容納一個人，慢慢地視野和空間稍微開闊一些，地上還能看到斑斑血跡。可後面仍能傳來狍仙的吠鳴，在這空曠的山洞內更顯得恐怖。他們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走進那個更加詭異幽深的黑暗深處。
洞穴深處逐漸溫暖起來，石柱上有水滴滴落到地上，滴滴答答的聲音本來應該很悅耳，但在這時聽在村民的耳中卻異常可怕。走到一塊石頭前，大家發現地上鋪著一些枯草，而且周圍越來越熱，烤得人像待在蒸籠一樣。
這時其中有一個人絕望地說道：“糟糕了，我們跑到狍仙練功的老窩裡來了……”果然下一刻，山洞內開始劇烈搖晃，且溫度已經接近將人烤化，一陣陣轟轟隆隆的聲音響起，洞裡的石柱相繼砸了下來，所有人無處可逃，只得蹲在地上抱頭等死。
突然轟的一聲，人們眼前一黑，山洞頃刻間全部崩塌，世界一下子恢復了最初的寧靜，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這幾日，烏採山下村子裡的村民裡無一人生還。三更來臨，此時一直籠罩全村的陰雲才逐漸散開，露出皎潔陰森的月光，均勻地灑在這片林區，灑在每一個村民倒下的地方。
那狍仙再一次飛上山頂，在月光的照映下它更加閃閃發亮，柔順的長毛向後飄逸著。站在懸崖邊，它向著山洞的方向哀慟地吠鳴，有紀念妻兒和族人的悲憤，也有復仇之後重湧心頭的孤寂，還有保護山上生靈的堅定。
唯一看到這些景象的，是有睡夢中的阿梅的姑姑，此時她已經帶領家人落腳在山東。噩夢做完，姑姑突然驚醒，在夢中看到家鄉的村莊已經變成了死寂之地，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復。忍痛和家人講了這些事情後，姑姑需要立刻聯繫鎮裡的人。
阿梅的父親有一個發小住在鎮中，姑姑連忙告訴他：“一定要相信我的話，警告鎮上的所有人不要再繼續獵殺食用狍子！還有其他野生動物，那都受到烏採山狍仙的庇護。”
不過警告的效果微茫，只有阿梅父親的發小一家相信他們的話，讓周圍熟人不再追求野味，鎮上其他人不以為然，仍舊執迷不悟地放肆吃喝。
姑姑怕傷及更多的人，知道這一情況後，只好再次聯繫那人，讓他繼續散播消息，“所有人一定不要再踏入烏採山，那裡依舊充滿亡靈的氣息，也充斥著狍仙的怒氣。”
“好的，我立刻讓周圍人互相告誡！”但是仍舊有人不死心，不聽勸阻，為了口腹之慾上山打獵，直到這些人再次去送死，沒有人回來過，鎮上的人們終於不敢去造次。自此，再也沒人提吃野味，上烏採山打獵，捕殺野生狍子這樣的話。
漸漸地，鎮上的野味餐館一個個消失無影，有錢人也換了其他方法來炫富，吃野味在這邊再不流行。烏採山的林場直接荒廢倒閉，林場的所屬人也不知去向，烏採山下的這一村變成了人人避諱的死村，再也沒人前來上山打獵，也再沒人來打擾烏採山的寧靜。
爺爺說，從那一輩開始就一代代地告誡晚輩——烏採山的教訓告訴我們：狍仙，我們人類惹不起。（作品名：《狍仙來了》,作者：佁妹兒。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點擊右上角【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閱讀更多 深夜奇譚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