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抗疫醫生:這個死亡病例不一樣

說句悲傷的話,ICU醫生是最見慣生死的。但在武漢疫區,我卻處理了一個不一樣的死亡病例。


由於疫病高度傳染性,所有病人都是隔離治療。ICU的病人更是如此。所有家屬都不得探視,家屬也基本上都是居家隔離狀態,所以電話溝通是主要方式。


凌晨3點,這個68歲的病人走了。病人年紀大,基礎疾病多,本身就是高危群體,再加上病情進展迅猛,多器官衰竭,死神很快撲至。


搶救無效,我們幾個值班醫生也是累的氣喘吁吁,再加上厚重的防護服,密不透風,整個身體都是溼漉漉的,靜下來後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有呼吸,似乎還能看到自己滿臉通紅。


無奈,悲傷,都有。


我撥通了家屬電話,告訴他病人經搶救無效,已經死亡了,要他來醫院一樓病人通道簽字,屍體很快就要被打包拉去殯儀館火化。


正常人聽到這樣的噩耗都會崩潰。幸虧早一些的時候我們已經電話給他,跟他提前解釋了病情。告訴他,病情兇險,隨時生命危險,但我們會盡力。


電話那頭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問我是幾點鐘走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疲憊,還有些心酸。


他是病人的兒子,估計40歲。


“我也是臨床醫生,我在XXX醫院,前天我媽剛走。也是因為這個肺炎。”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我瞬間懵了一下,天啊,電話那端竟然是我們的戰友。不幸的是,他母親前天走了,今天父親又走了。連續失去兩位至親,可想而知悲痛是多麼的無力。


我現在打電話給他報喪。我原本還在糾結怎麼跟家屬彙報噩耗。沒想到是同行,而且也是奮戰在疫區一線的同行。


武漢抗疫醫生:這個死亡病例不一樣


他肯定是心力交瘁了,今晚我們雖然藉著電話線溝通,但他願意跟我敞開心扉,把心理最難受的事情告訴我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太難受了。


妻子兒女在家隔離。他告訴我,他則以醫院為家,已經2個多星期沒回家了。


我沒想到他還會跟我說這些。


此時此刻,我很想給他一個擁抱,甚至是一個緊緊的握手。這樣的悲痛,旁人是無法體會的。沒辦法感同身受。但我知道,他內心肯定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他告訴我,今天輪休,1個小時後就能趕到醫院,一切按流程處理。


末了,我跟他說,保護好自己,祝我們都順順利利,也希望疫情能早日結束。


他嗯了一聲,說希望吧。保重。他淡淡地說。


保重。我回了一句。


這也許是我有生以來最特殊的一次噩耗傳遞。以前跟家屬彙報死亡訊息,都會想著怎麼跟家屬解釋溝通。而今晚,我們倆互道保重。我們倆素未謀面,卻在凌晨3點時分有如至交好友一般,惺惺相惜。


掛了電話,我心情久久難以平復。同班的醫生問我,家屬也是醫生麼?我說是的,而且前天他母親剛走,今晚我又給他電話......我苦笑了一下,沒辦法表達那種心情。我似乎感覺到了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我並不是一個容易流眼淚的人,但這段時間卻接二連三有流淚的衝動。病毒是無情的,他摧殘著我的戰友,我的同胞,甚至有可能一天會降臨我自身,一切都是未知數。


幸虧有護目鏡、面罩遮擋,否則就要被同班的醫生見到我紅通通的眼眶了。


來不及傷感,又要處理別的病人。


拖著厚重的防護服,奔波在每一張床病人之間。看著每一行心電監護,閱讀者每個危重患者的呼吸機參數,解讀者所有患者新做的血氣分析,還要兼顧幾臺床邊血濾機......那些跳動的數字,都是病人的生命,或者說是靈魂。


我希望能緊緊拽住每一個曾經鮮活的生命,但現實會經常有心無力。這很讓人受挫。還好,那些病情日趨穩定的患者讓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才不至於那麼驚慌失措。


武漢抗疫醫生:這個死亡病例不一樣


很快,家屬如約而至。護士提醒我去給他簽字。


我想了一下,讓同班的醫生幫我去籤。我就不去了。


我不想看到他那佈滿血絲的雙眼,也不想見到他失去雙親的樣子。


我逃避了。


事後我問同事,家屬有說什麼特殊的嗎。


同事愣了一下,沒說啥,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謝謝你,一句是麻煩了。


僅此而已。


還有,還有一句,保重。


我抬頭看了看時間,差不多5點了,透過窗戶看出去,天似乎微微亮,又好像沒亮,似乎是路燈的緣故。但不管如何,天總會亮的。保重!暖春就要到來,朋友們,再忍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