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黃昏下，鄉間樹邊的兩個孤獨者，這個春節，有一群人也在等待。他們眼中的“戈多”，是一隻裝著口罩的快遞包。
“口罩何時寄出？”“還會發貨嗎？”“哪裡還能找到口罩？”……網絡世界中的他們，在期盼。
故事的結尾可能是荒唐的。
2月5日，汪偉（化名）看到蘇寧易購上科技百家專營店發來留言：“你購買的商品，已經沒貨了，為了不耽誤您的使用，請您申請退款！發貨時間不確定，可能需要2-3個月。”
汪偉知道，他花費108元購買的200只一次性醫用口罩成為泡影。他選擇了退款。不久後，這家店鋪在平臺中消失了。
這不是個例。也有用戶反映，年前京東上購買的口罩因店鋪存貨匱乏而延遲發貨或退款。
復工在即，口罩是必需品，但另一邊卻是各個渠道都不見蹤跡。甚至有網友慨嘆，要是今年備的年貨是口罩，該多好。
一罩難求，異象重重。為此，《IT時報》記者聯繫多位微商、電商平臺客服、口罩廠商，嘗試還原那個疑雲下的口罩江湖。
01
掛“面罩”賣口罩
“如果你想買到口罩，試試搜索面罩。”曾有網友如此分享。
2月13日，《IT時報》記者在淘寶上搜索到多家掛著“面罩”賣“口罩”的店鋪。這些店鋪多以紅心、鑽石等級的小店鋪居多。
明明可以打著買口罩的名頭吸引消費者，為何這些店鋪不去“蹭流量”？某淘寶店鋪客服林雯（化名）告訴記者，這與店鋪的資質有關，賣面罩不需要有資質。
據《IT時報》記者瞭解，醫用口罩被列為第二類醫療器械。根據國家食藥監局發佈的《醫療器械經營監督管理辦法》，經營第二類醫療器械需實施備案管理。這意味著，店家在辦理相關證件後才能進行備案。
這或許解釋了為什麼銷售一次性醫用口罩的科技百家專營店會消失。該店鋪信息顯示，其註冊公司為深圳市鯊魚新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鯊魚新科技）。記者從企查查上發現，鯊魚新科技的經營範圍並沒有醫療器械一欄。
此外，根據1月31日淘寶發佈的新規則，疫情期間，淘寶將優先由經評估貨源充足且服務能力強的賣家發佈口罩類商品。這也是新店鋪遮遮掩掩賣“面罩”的由來。
但即便搶到“面罩”，消費者還可能為店家不斷延長髮貨時間而苦惱。
一週前，《IT時報》記者發現，淘寶上一家名為“星星睡著了零食生活館”的店鋪售賣一次性口罩，其發貨時間為3月16日。如今，當記者再度點開這家店時，上新口罩的發貨時間推遲至4月19日24時前。
商家是否有貨源？何時會發貨？記者曾向店鋪客服詢問，但客服未做回應。
為此，記者撥通了淘寶網客服電話。工作人員表示，該店鋪有支付後20天內發貨的承諾，若未能履行承諾，可以投訴賣家，“無論店家何時發貨，以此為準。”
同時，她建議，如果有其他渠道能夠買到口罩，還是到那裡購買。“難保商家有不發貨，或將N95口罩替換成N90的情況出現。”她說。
據她透露，春節以來，平臺上每天都有很多關於口罩的訂單投訴，為此客服人員不得不提前上班。
浙江澤鼎律師事務所律師夏謹言表示，根據相關法律，商家上架暫時無法發貨的口罩時，需註明發貨期限。如出現商家延期不發貨，消費者都可直接申請退款。
02
買口罩？你得搭這些
在一位金融監管單位人士看來，延期發貨的口罩多了一份“期貨”的味道。商家可以通過預售，高價賣出，低價買入，通過差價獲取利益。
不過林雯表示，如今在電商平臺上對口罩延期發貨的管控加嚴，這一模式已經走不通。
毫無疑問，這一現象的根源，是口罩漲價。《IT時報》記者比對了兩款50只裝的一次性無紡布口罩，春節前，一隻口罩的平均售價在1元左右，而如今，部分電商上的價格漲到近5元一隻。
一名微商告訴《IT時報》記者，春節期間一次性無紡布口罩進貨價大約為3元，一包20只的口罩她賣70元。而如今同類口罩的價格漲至4元，因為覺得太貴，沒有進貨。
或許是看到了不斷漲價背後的“流量”，電商平臺上，曾多次出現捆綁口罩組合售賣產品的現象。
本月，天貓超市數次限量上線健康守護套餐，往往通過口罩搭配溼巾、消毒液、洗手液打包售賣，售價126元、128元不等。但並無單獨售賣口罩的活動。
這意味著，只想購買口罩的用戶，不得不同時為溼巾、消毒液和洗手液買單。
03
貨源：蘇州生產的“韓國口罩”
方薇（化名）曾以為自己是個幸運兒。1月25日，她以88元搶到50只一次性口罩，賣家也在她下單後三天內發貨。
躲過了漲價和發貨延期，她未曾料到，自己購買的口罩，薄得像紙片一樣。
她仍在和店鋪的客服僵持。她申請了退款，但不同意退貨，因為擔心賣家會二次售賣。客服沒有答應。
如今回想，方薇有些後悔，認為自己沒有重視貨源和檢驗報告，甚至至今未知口罩的品牌名。
貨源和檢驗報告缺失的口罩，同樣出現在微商處。
一位網友向《IT時報》記者反映，當他在群裡詢問微商有關工廠的醫療器械資質時，對方以工廠資質只給機構看為由搪塞，但試圖以“我看過”打消他的疑慮。但他對貨源有疑惑，沒有下單。
“這是韓國的KF94口罩，我們只賣給自用的，22元一隻。”這是一位微商的開場白。她表示，手上有500只口罩，最多能“讓出”300只。
隨後，該微商上傳了一段視頻，白色的口罩上刻著KF94，但在光影下，口罩的商標並不清晰。
記者反覆追問口罩的品牌名稱，但對方閃爍其詞。而問及口罩是否有驗檢報告時，對方表示，她從蘇州工廠拿的貨。
蘇州生產的“韓國口罩”？對方再沒有回覆。
夏謹言表示，販賣假口罩是觸犯刑法、涉嫌犯罪行為。她還有另一種擔心，“大型電商平臺的貨款都進入平臺監管賬戶，對貨款退付有保障。如果沒有監管賬戶，貨款直接流入賣家賬戶，消費很可能面臨拿不回貨款的風險。”
04
這段時間，口罩生產商是忙碌的。《IT時報》記者曾撥打十餘家口罩工廠負責人的電話，大多數電話提示音為正在通話中。
四川某口罩廠的一位負責人向記者透露：春節期間，該廠的產線沒有停。但一位深圳線下口罩貿易商告訴記者，這段時間，他們無法從口罩廠拿到貨。
仍在生產的口罩廠和無法拿到貨源間的困惑，終於在廣州市番禺萬福衛生用品有限公司（簡稱萬福衛生）的一位黃姓負責人口中得到解答。
黃姓負責人告訴《IT時報》記者，從大年三十起，萬福衛生一直在生產，一條產線8個小時，日均產量為2萬隻，近期因機械故障，產能維持在1.5萬隻左右。產品包括N95、一次性醫用口罩、醫用外科口罩等。
如今廣東省所有口罩廠都由政府管控，政府人員駐在工廠，生產的口罩全部由政府提議調度安排。
“零售方面，我們的口罩由廣藥集團採購，他們在線上開設預約平臺，部分口罩會下發到線下藥店，為的是讓廣大市民都有可能買到口罩。”他表示。
在他看來，除以上途徑，在市面上買到他們生產的口罩是不可能的。
一位接近浙江某口罩廠的人士告訴《IT時報》記者，正月初三起，政府人員進駐口罩廠，即使雙休日也在監工。
她曾想託擔任該口罩廠領導的好友採購一些口罩，但好友稱，目前政府管控嚴格，無能為力。“省內的口罩廠都是這樣的情況。”好友補充道。
另一家浙江大型醫療器械公司振德醫療的工作人員表示，目前公司生產的口罩均不對外出貨。
那麼，口罩產能缺口何時能夠補上？
據上述黃姓負責人透露，口罩在滅菌後需要經過7到10天的解析期，等檢疫合格了，才能售賣。即使如今中小型口罩廠復工，新產能上線，這部分產品距離上市，仍有解析期要過。
華創證券研報預計，到本月底，樂觀情況下，全國口罩（包括進口貨源）每天供應量接近2億隻。
如果扣除交運、醫療兩大剛需行業，留給其他行業的口罩數量可能在每天1.6億隻左右，能夠滿足第二產業80%員工的需求。這意味著，屆時工業生產與建築業基本恢復正常。
但華創同時指出，若全面復產，按每人每天一隻口罩計算（注：湖北等疫情嚴重地區醫護人員消耗量每天可能在5只以上；執行4小時更換建議，則每日消耗更多），至少需要每天5.3億隻口罩。
全面復工與全員口罩之間，仍有巨大落差。
這個落差靠什麼來補？或許答案在這兩個字中：轉產。
天眼查數據顯示，以工商註冊變更信息為標準，自2020年1月1日至今，全國超過3000家企業經營範圍新增了“口罩、防護服、消毒液、測溫儀、醫療器械”等業務。
或許當富士康、廣汽、比亞迪等巨頭生產的口罩都投入市場後，人們將不再“等待戈多”，如今的種種異象，也將不復存在。
作者／IT時報見習記者 孫鵬飛
圖片／Pxhere 東方IC
來源／《IT時報》公眾號vit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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