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江湖混混遇見了鬼,會是怎樣的情形?和尋常人一樣大驚失色、魂飛魄散嗎?非也,絕不能給江湖中人丟臉,要強作鎮定地“鬼話連篇”。
這點阿彪就做的很好,因為他眼下已經和鬼套起了近乎。
“鬼姐姐,你既顯了靈,說明咱倆有緣,為何拍了我的財氣啊,該助我發財才對。”阿彪嬉皮笑臉地看著身旁的鬼影。其實這鬼影只有模糊的輪廓,並不能辨出男女,阿彪也是全憑猜測,覺得她陰氣輕柔,應該是個女鬼。
女鬼無言,繼續輕輕揮手,弄弱阿彪肩頭的財運之火,阿彪只得悻悻離開賭.桌,跟著她走到街口的大樹下。
正值寒冬,草木蕭瑟凋零,唯這棵樹還留著些許綠意,不過也是霜侵雪染,時不時滴落幾顆冰凌。阿彪冷得呵手跺腳:“鬼姐姐,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是個江湖混混,平日靠糊弄人騙些吃喝,你若是要找替身,也別找我這麼差的吧。”
女鬼再次揮手,這次卻是送上一杯溫熱的米酒:“若要我不跟著你也容易,只消做件好事就行了。人心向善,便可趨吉避凶。”
“那邊就有一樁,你過去吧。”女鬼託著竹杯,讓阿彪將熱酒飲盡。阿彪的心也隨著酒勁一熱,有種觸動往昔的溫暖牽痛。
“大家快來看!這丫頭賣的包子有毒,毒死了我的表弟!”一個男子在街頭大喊,伴隨著女子的哭泣聲,路人紛紛上前圍觀。
“不是的、不是的……”女子抽噎著分辨:“我天天都在這裡擺攤賣包子,怎麼可能在包子裡下毒,斷了自己的營生……”
“我管你那麼多,反正我表弟吃完你的包子就倒地死了,你得賠命!”男子將女子拽了起來,兇狠又得意的眼神像在看到手的獵物。
眾人認得,這男子是個武混混,仗著自己有些拳腳功夫,成日帶著一群狐朋狗友欺凌弱小、惹是生非,看他這樣鬧事心裡都十分不平。
“勞煩哪個好心人幫我去衙門報官、”
“呵,你這丫頭是不是傻,官差來了當然也是向著我,難不成還幫你這窮丫頭。一條人命,怎麼說也要賠個幾百兩,你先把借據簽了!”
男子說完,從袖口掏出借據,抓住女子清瘦的手腕就要往上按手印,顯然有備而來。
“不、不行……”
阿彪雖以“混混”自居,但他那點小打小鬧、騙吃騙喝和眼前這男子完全不是一個級別,而且真正意義上的壞事他也從來沒做過。他此時看得義憤填膺,方才喝下去的酒在心頭燃起火焰,更兼勾起深藏在心底的傷疤,實在不能忍受,上前一把搶過男子手裡的“借據”。
“大家看看,這哪是什麼借據,分明是張賣身契,要這姑娘給他做妾。我看你根本就是垂涎她的美貌,設下陷阱陷害!”阿彪說完,俯身拎起地上的“死人”,在痛穴上打了幾拳,那人堅持不住,只得活了過來。
眾人不由拍手叫好,將武混混和那幫走狗一陣奚落嘲諷,一群人灰溜溜地走了。
“這位哥哥,謝謝你!”女子跑到阿彪面前道謝,破涕為笑的臉頰倩麗如花。
“沒什麼,路見不平嘛,應該的。”面對女子的道謝和眾人的誇讚,阿彪含糊地應著,他有些害羞,但心裡暖暖的,彷彿又恢復了幾分從前的心境。
女子將阿彪帶回家中招待,她父母對阿彪的混混身份頗為介意,但聽旁人說了他的故事後,便打消了顧慮,還提出收他為義子,給他一個家。女子更是已經對他芳心暗許。
原來阿彪是個孤兒,八歲時父母就全都病故了,尚是孩童的他竟還堅持自食其力,到鄰里間做零活雜事來養活自己。他家附近有個豆腐坊,他便時常去幫著推磨做豆腐。那家主人為人不怎麼樣,但家中女兒卻十分美麗善良,時常暗地裡接濟阿彪。
“那姑娘叫如霜,比阿彪年長几歲,性子溫柔,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被大家稱為‘豆腐西施’。阿彪應該很喜歡她,否則也不會出那樁事了。”言者嘆了口氣:“那日從鄰郡來了一個惡霸,見如霜姑娘花容月貌,便起了壞心,當即扔下二百兩銀子,就要將她帶走。偏偏她的父母見錢眼開,見女兒竟能賣二百兩,居然就默許了。唯阿彪看著惶恐的如霜心痛不已,上前和惡霸理論,卻被狠狠打了一頓,如霜哭著求惡霸別打了,自己願意走。阿彪渾身是傷,大病了一場,好不容易病癒了,卻變了一個人,再也不提過去的事,成了混日子的小混混。”
被這次的善事戳洗了心靈,阿彪那顆本就未邪的心徹底歸正,每天和妹妹一起出攤賣包子,還拜師父學自己喜歡的雕刻,日子過得樸實而充實。
“那個女鬼,是來助我的……”閒暇時候,阿彪常這麼想。可只有那麼個清影般的輪廓,在這紅塵萬千中該如何尋找?
又是一個寒涼悽霜夜,阿彪記掛著那抹鬼影,輾轉難眠。倏然一陣冷風從窗縫襲來,宛若一縷幽怨的嘆息,他驀地想到了什麼,急急起身,朝街口走去。
“你在嗎?”阿彪在樹下問道,一根枝丫輕輕顫動,疏疏落下幾點殘霜。
“嗯。”
“謝謝你暗中相助。”
“不用謝,這是你本該享有的安和人生。”
“還是多虧你點醒我,我第一次做好事就有這樣溫暖的收穫,我以後定會繼續行善的。”
“第一次做好事嗎?看來你真的把我忘了呢,不過……這樣也好。”
“沒有忘記啊,霜姐姐。”阿彪將手探進看不見的虛無中,幻想著握住她的手:“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不是做好事,而是最最應該的事。”
“你惦念著我,所以沒去投胎對不對?現下你可以放心了。”他竭力收了淚,不讓淚水融化冰霜,消耗她的靈力。許是心誠所致,他竟看清了她的模樣,柔婉嫻媛、娟秀清妍,一如初見。
他咬破指尖,一顆殷紅點在她的眉心:“去吧,我等著你。花開花落情不落,緣起緣滅心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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