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桑干九章第七章: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干人散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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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尔山

音 | 张俊英

桑干九章第七章: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干人散摧心肝

李尔山

李尔山

中国民族书画家协会会员,文博山西智库专家,大同市政协文史顾问,大同大学美术学院名誉教授。


桑干九章第七章: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干人散摧心肝

张俊英

张俊英

中国广播电视播音主持人学会会员,全国纪录片创作联播活动“十佳播音主持”,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和播音特别奖获得者。

第 七 章

云州人会说:大同盆地桑干河上最美的景致要数乌龙峡玄武岩河谷风光。而我会接着说:我是乌龙峡的有缘人。

1996年夏,我到大同日报去当总编辑,还未来得及履新上任,一位摄影记者即来邀我,说大同县(今云州区)有一条河谷,风光奇特绝美,村庄原生古朴……我在大同县委工作了5年,在大同市委工作了19年,时间整捆“两打子”,竟然不知有这地方,一好奇,就跟着他去了。果然不假,我几乎被无与伦比的奇美给惊着了:河谷深切,绿荫如掩;岸立铁壁,斑驳龙麟;水似素练,一泓玉泻……尤其,素湍绿潭间,无数巨石如黑色犍牛,或伏、或卧、或立、或抵、或走、或奔……大则疏而散之,小则聚而挨之,树笼水绕,迴清倒影,水既深不知底,石则多不胜计,踉跄一谷,百般奇状。靠岸细草芳芒,蓝花如点,间有黑色小蝶飞来舞去,又觉玲珑幽幻……我于陶醉间,向水的上游寻去,三五里之遥,一座水泥大坝劈面凌空,等到绕上坝顶,我才恍然明白:这里原来是册田水库,玄武岩峡谷是坝后桑干河的古河床,清澈的溪水是库区的调容水。我虽曾无数次行经大坝,只是不曾领略过这奇异的坝后风光。到报社上班之后,我曾组织了多篇相关报道,因为“桑干河册田水库坝后”,这个说法啰嗦而不雅,便以谷地黑壁如龙,暂称“乌龙峡”。其时正逢旅游勃然而兴的年代,报纸一呼百诺,“乌龙峡”遂约定俗成至今。

桑干九章第七章: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干人散摧心肝

▲作者1996年摄于乌龙峡

三年后,我再访乌龙峡,竟然又一次被惊着了,只是感受和上次完全相反。坝后水仅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退后的树草灰黄瘦弱,形影相吊;尤其那些黑石,小者消失的无影无踪,大者则被被炸成七零八落,所余者不足十之三四;石滩树丛中車辙纵横交错……我忙让记者寻人究问,才知道,北岸上京大高速公路正在热火朝天的兴建,需要大量石料,村民们为了卖钱,乌龙峡就近有材可取,于是就成了“采石场”。我愤愤然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到市政府拉了分管农业的副市长马福山来册田水库调研。马副市长虽然没有像我因今昔对比反应如此激烈,但看着万千年水运磨成的黑色巨石被炸成一堆碎砾,也十分心疼,当天下午就在水库管委会召开办公会议,以市政府名义发布通告:严禁在册田水库下游桑干河道中采石,乌龙峡谷方得以半存。

我要说的是:就在那天中午,1999年6月某一天册田水库食堂的饭桌上,我向来乐见其功的中国水利观突然间被一种浓浓的“乡愁”给掩埋了。当时,册田水库的负责人有意无意的在讥笑我:为下游河道里炸石头这样小事兴师问难,那上游全流域的河道都快断流了,桑干河將在地图上被抹去,这样的惊天大事,报纸为什么不去过问呢?他甚至尖刻道:大地因水而有灵,人类逐水而生存,水干人散后,石头有屁用!

我语塞,马福山亦无语。

桑干九章第七章:一涓细流且行且绝,水干人散摧心肝

▲紫塞长河

我没有因为阻止了乌龙峡的采石而获得任何快慰和成就感,反而因册田人的一席话而长久揪心。“水干人散”四个字竟然入脑入心并生出一种恐怖感来,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着我的心……

设如册田水库,它建于1958午3月,横截桑干之水,向上回水30多公里,直抵海心湾,水库原本的任务是为下游官厅水库拦沙、防洪和渡汛,负有保障首都北京和天津防洪安全的重责。为了保障册田大坝的安全,山西省又根据海委会的决策在上游建有赵家窑、下米庄、薛家营、东榆林、镇子梁、恒山、十里河等七座中型水库。然而,这倏忽之间,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失去了原有定义:40年防洪的初心竟然变成干河缺水待哺的无奈,我们似乎是自己在作弄自己。想到工业的砸锅冶铁、农业的毁林开荒、牧业的毁草载畜,我觉的我们就像金庸笔下武林小说中走火入魔的疯子,心心默默的要挥剑自宫!

我不能对河流责备长短,更不能向大地拷问原因,五千年的桑干文化自有她的规律。或许流经黄土高原的所有河流都天生有造福上游而遗害下游那种无法逃避的宿命,是一个可以自我安慰的理由:如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八月,桑干河流域十日暴雨,北京天津遭遇百年之汛,当洪水汇于九河下梢七十二沽时,天津陈塘庄大埝便轰然崩决,海河以南地区顿成泽国。于是,“人或为鱼鳖”成了沽上人家对桑干河的夙世隐恨。下游人唯一的希望是在上游拦河筑坝。这,真是个理由。保卫北京是这个理由上更大的理由!

但是,坝,在生态意义上绝不是河流颈上美丽的项圈,而是在保障下游安全神圣定义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的绞索:一座大坝筑成,必得上游数座中坝来保障;数座中坝又得更上游数十座小坝来保护;小坝之上还有小小坝,按几何极数增长。这样一层一层堵上去,下游的危机是解除了,北京安全了,天津人坦然了,但珍贵的水资源却在一级一级成千上万的人造湖泊中渗掉了、蒸干了。最终,巨大的、甚至是带根本性的生态危机形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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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库干涸了

我们从来都不缺乏为人民办好事的初衷,但,就像炸掉乌龙峡的石头去修京大路一样,我们常常都在做顾此失彼的蠢事,而且,从无纠错机制且永远难得说清谁之过?

2009年立秋前我回河头给母亲上坟。母亲的坟就在桑干河边,那时母亲坟边的母亲河已经整整干了10年了,望着快分辨不清岸界长满黍豆的河床,我很茫然,甚至很无助,在亡亲般的苦思中我忽然想到了“河殇”这个词。大数据显示,在祖国的华北,于黄土高原上发源的河流,绝大部分都己经断流,我们不得不花数万亿的代价去从长江调水,然而,长江之水能洗掉这个“殇”字吗?再说,难道长江是无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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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断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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