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胡适的北大哲学课》读书笔记整理而来。
一、公孙龙简介
公孙龙,为平原君门下。《吕氏春秋》说,公孙龙劝燕昭王偃兵。《战国策》又说,信陵君破秦救赵的时候,公孙龙劝平原君不要受封。胡适推算,公孙龙的生年在BC325-BC315之间,卒年大约在BC250年左右。
公孙龙是惠施的晚辈,提出著名的辩题“白马非马”、“臧三耳”。《庄子·天下篇》记载了辩者“二十一事”中并不包括公孙龙提出的命题,应该是其他辩者的命题,后人都整理到公孙龙的名下了。
二、辩者二十一事
(一)卵有毛。
(二)鸡有三足(《孔丛子》有“臧三耳”)。
(三)郢有天下。
(四)犬可以为羊。
(五)马有卵。
(六)丁子有尾。
(七)火不热。
(八)山出口。
(九)输不碾地。
(十)目不见。
(十一)指不至,至不绝(《列子》亦有“指不至”一条)。
(十二)龟长于蛇。
(十三)矩不方,规不可以为圆。
(十四)凿不围枘。
(十五)飞鸟之影,未尝动也(《列子》亦有“影不移”一条)。
(十六)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
(十七)狗非犬(《列子》有“白马非马”。与此同意。说详下)。
(十八)黄马,骊牛,三。
(十九)白狗黑。
(二十)孤驹未尝有母(《列子》作“孤犊未尝有母”)。
(二十一)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列子》作“物不尽”)。
此外《列子》尚有“意不心”,“发引千钧”两条。
关于名家的诸多命题,被后来儒者用“诡辩”两个字,一竿子全都打死了。到了民国,章太炎是很推崇惠施的,但是却不重视“辩者二十一事”,胡适讲二十一事分为四组来讨论。
第一组,讨论时空,三、九、十五、十六、二十一。
第二组,讨论同异并非绝对,从万物自相上看,万物毕异,十三、十四、十七;从万物共相上看,万物毕同,一、五、六、十二。
第三组,论知识,二、七、十、十一、十八。
第四组,论名,四、十九、二十。
三、名家辩者的宇宙哲学
关于空间的无限分割,惠施曾说过:“至大无外,谓之大一;至小无内,谓之小一。”到了后来辩者这里,说的更为奥妙,第二十一说:“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在列子中说“物不尽”,在《墨子》中说:中分一线,又中分剩下的一半,又中方一半的一半,……如此下去,最终也无法分完。
关于时间的流逝,辩者跟西方的芝诺考虑过同样的问题,芝诺的命题是“飞矢不动”,辩者的命题是“镞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他们共同表述了同一个思想实验,即在空中飞驰的箭,必然在时间和空间分割成若干分后的某一刻,箭是停滞不动的。就像是我们今天看电影,流畅运行的画面其实是一张一张不动的胶片,看电影的时候看不到一帧一帧的切换胶片,只能看到人马飞动,男女跳舞。世界的本质是节节连贯的,但是却可以分割成片段来为人所认知。
第十五条说了:“飞鸟之影,未尝动也”,《墨子》中说“景不从,说在改为”。影处处改换,后影早已不是前影。前影虽然在后来看不见了,但是它永远的停驻在原处了。西方哲学家赫拉克利特同样思考这个问题,提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第一次踏入的河流早已流逝,重新踏入的是后来的河流。这些命题说明了时间和空间的区别,在于主观上的区别,并非客观上实际如此。
如果万事万物是没有区别的,人将无法将猫和狗区分开来,也无从认识是狗非猫。因此在讨论万物“自相”的时候,不能忽略万物“共相”,讨论特殊性的时候,不能忘记统一性。传统给名家分了两个派别,一个是“合同异”的惠施,一个是“离坚白”的公孙龙,其实这种分法是不合理的。
“离间白”是夸大万物自相,而忽略共相,并且认为他们没有“相通之处,提出“规矩不可以为方圆”,“凿不围枘”等背离常识的命题。《墨子》区分了“盗”和“人”的概念,盗,是人。但是多盗,并不多人。无盗,也并不是说没有人。爱盗,不是爱人。杀盗,不是杀人。这与十七中“狗非犬”,以及公孙龙“白马非马”的道理相同。
“合同异”是夸大共相,而忽略万物自相。极端的辩证,认为“万事万物”不都是个“一”吗?认为区分是没有必要的,却不知,没有分别心,便无从认识万物,无知无识,又何谈智慧呢?如上一“卵有毛”,其依据是因为鸡蛋中可以生长出带毛的小鸡,所以就认定了蛋中是本来就有毛的。五、马有卵,六、丁子有尾都属于这种逻辑上的认知。这是把同一事物的不同阶段,“合同”为同一个阶段,把不同阶段的不同特征,混淆为一个事物的固有特征。
四、名家辩者的认识论
公孙龙以及当时的一干辩者,并非喜欢找人抬杠,而是在辩论中总结,人的认识是如何来的?又因何导致认识的差异性?公孙龙等人的贡献,在于创造了一种很有价值的知识论。他们认为区别同异,都是由于“心神”的作用,即是今人说的“主观能动性”。如果人没有发挥主观的能动性,对身边很多发生过,以及正在发生的事是“无知无觉”的。如果没有“心神”的作用,眼睛是看不见东西的,人们常常有视若无睹的时候。
如果没有“心神”的作用,我们但可有一种“坚”的感觉和一种“白”的视觉,眼见的白,但是看不见坚,手可得坚,而不见白。这是两种初级的感知,绝对无法得到“一个坚白石”的知识。完成这个过程的是人的“心官”,他把两种感觉汇总成为一种理性的认识。火不热的命题是,眼睛看到了火,但是无法看到它的热度,是单一从一个方面的感觉来认识事物,并没有通过“心神”的作用,跟身体对冷热的感官结合起来。第十八“黄马,骊牛,三”,跟这个道理相同。
我们之所以能知物,全靠形色、大小等“物指”。比如“白马”,除了白色,和马的形状。公孙龙把”概念“和”实际“相结合,如果天底下没有物,那么指的又是什么呢?如果天底下没有“指”,物就不可以说是物了。第十一条中“指不至,至不绝”,说的是人们只能通过物体的表象特征来把握它的本质,所谓“指”就是能够看到的形形色色,可以被感官所把握,并命名区分。
在表述知识的时候,也是根据表面特征来描述物的,至于“究竟真实”,是无法探究的,即使非要研究,不过是从这一层的物指,进到了另一层的物指。比如水,经验论的知识是可以喝,可以维系生命。化学的知识指向了氢、氧两种元素组成的无机物。物理学的知识进一步拆出来了原子、电子。现在已经研究到了量子层面,在微观领域来解释宏观事物的存在,但是最终还是在“物指”的层面,无限分割是非有个终点?数学上有个无穷级数,哲学上有个“永世不绝”。在物为“指”,在心为“知”,这是公孙龙等人的“知识论”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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