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普通的秦人而言,山东六国之中,秦人最仇恨的有两个国家,一个是赵国,另外—个就是魏国。秦与赵的种种恩怨领土纠纷。而秦与魏国,则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宿敌。在秦商鞅变法取得实际效果之前,魏国在魏文侯、魏武侯以及魏惠王前期都是压制秦国的最大力量,而这种压制持续的时间长达百年。甚至可以说,战国初期秦人的心理危机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来源于魏国。
灭掉魏国后,秦国君臣将目标一致对准了另外一个国度:楚国。
楚国仿佛是一个庑然大物屹立在那里,几代秦王和秦军将士为此曾多次投入大量的兵力,也为此付出过巨大的代价。但秦人对楚人有着十分复杂的态度。这是因为秦国和楚国之间有着超乎寻常的关系,两国历史上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渊源。这种渊源,来源于他们的先祖,也来源于这两个国家所面临的相同困境。
秦王室祖先姓嬴,而楚王室祖先姓熊,而在古语中嬴和熊是同音的。此外,春秋中期,秦穆公在崤之战中被晋人打败,楚人在与晋人的战争中同样被打败。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秦人和楚人就双双联合了起来,结盟抗晋。为此,秦军长期袭扰晋国西部的边境,目的就是牵制和削弱晋国的兵力,有助于楚国在中原地带开战争霸的行动。此外,秦国还直接派兵协助楚国军队进军中原,其中最典型的例证当属公元前547年,秦军和楚军联合起来入侵中原地区的郑国。
除此之外,每当楚国遇到危难的时候,总能得到秦军的有力支持。例如,楚庄王初年,“楚大饥,戎伐其西南”。秦国则出师会合楚人灭戎,消除了重患。后来,楚人被东边的吴王攻破,又是秦人响应申包胥的哭号前来营救。

除了军事行动上的相互协同之外,秦楚两国的联姻也是保证这种长期结盟关系的重要方式。根据历史记载,无论是秦王室女子出嫁到外国,还是外国女子嫁到秦王室,秦与楚的联姻都比其他诸侯国要多得多。
秦与楚之间的这种超乎寻常的关系其实还有着一个共同的心理基础,那就是不被所谓的中原文明所承认。
长久以来,无论是偏安在西北的秦国还是身处蛮荒之地的楚国,在那些中原大国看来一直就是尚未开化之地。这就导致了中原国家对秦国和楚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鄙视。而这种鄙视到最后也就成了秦国和楚国共同的心理基础,也让二者的关系更加地紧密了。当然,在这种本为一家的心理基础之上,导致了楚国对秦国有种天然的信任之感。这种信任感体现在楚王室特别是楚王室中守旧的政治势力之中。
其中的代表人物当属令尹子兰、上官大夫靳尚等人。这些人不顾秦国在战国中期以后已经崛起的事实,也不顾诸侯之间格局的最新变化,仍然恪守传统的亲秦政策。有个著名的成语是刻舟求剑,所言的就是楚人。
楚国的历史,其实就是一条艰难曲折而又与文明不断融合的历史。
楚,在古代文献中又被称为“荆”或者“荆楚”。分析这个词的原意,楚和荆都是丛木之名。许慎的《说文解字》里说得很清楚:“楚,丛木,一名荆也,从林疋声。”又云:“荆,楚木也,从屾刑声。”在另外一份史料《左传昭公十二年》里也有这样的记载:“昔我先王熊绎,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这都表明—个事实,那就是楚人的先祖确实是在南方荒凉偏僻的山林草莽之中拓荒生存下来的,然后历经艰险发展成为—个新的部族。
楚部族的发展可以说完全是自己争取而来的。在殷商的未期部族已经成为受封于楚地的一个小国。西汉时期刘向《别录》载:商末之时,楚人族领鬻熊曾与商纣臣子辛甲一起叛商,逃奔周地,且臣服了周文王。《史记楚世家》则记载:“鬻熊子事文王。”从两则史料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当时楚人族领鬻熊所接受的封号实际上是低等的子爵。这一状况一直到周成王时,当时的楚部族首领熊绎才正式被周王室册封。这次名义上的册封也就是是周王室在事实上已经承认已经独立发展起来的楚人部族。这次周王室的册封对楚部族的发展同样有着重大意义。因为这次册封基本上确认了楚国要继续发展的三个重要名号。在这次册封中,确认了楚国以后发展的三件大事国之封地为楚;都城为丹阳;姓氏为芈氏。
虽说楚人这次分封后正式成为西周的诸侯国,但是周天子给予楚部族的爵位依然是很低的子爵。这一爵位在诸多诸侯中实属中等偏下的一类。
楚部族真正跻身诸侯大国,是在周幽王之后的熊通称王。熊通经过内部斗争自立为楚部族的君主。熊通本质上是一个极为强悍的人,他成为楚部族首领之后,开始全力整合当时分散在各地的部族。经过几番杀伐,楚国的实力大增。等到熊通即位30多年后,楚部族已经成为江汉地区实力最为强劲的诸侯。
此时,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被犬戎兵杀死于骊山之下,周王室准备东迁至洛阳。熊通抓住机会,率军北上,攻打的目标是当时姬姓王族诸侯的随国。随国派出了特使,指责楚国征伐没有罪过的国家。但是熊通对此完全不予理睬,继续挥师北上,一战就俘获了随国的少师(太师副手,此时当为随军主将),随国上下大为惊恐,准备与楚国议和。熊通也提出了自己议和的条件,那就是随国必须上书周王子,请求周天子提高楚部族的爵位。熊通提出这一要求的方式也十分霸道:“我蛮夷也!今诸侯皆为叛相侵,或相杀。我有敞甲,欲以观中国之政,请王室尊吾号!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说:“我原本就是蛮夷之人,当今诸侯已经叛乱,我楚国有大量的披甲战士,我也试试中原国政的滋味,王室必须提高我的封号。”
当时正是东周第二代周天子周桓王时期,周王室的影响力依然存在,所以就断然回绝了熊通的威胁。过了两年,愤怒的熊通做出了个让所有诸侯国都瞠目结舌的举动,那就是:“王不加位,我自尊耳!也就是说楚国决意自立称王。史称熊通为楚武王,熊通称王,对楚国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
国越过东周王室而自行称王的方式,在春秋初期可以说是震惊天下一点也不为过。第一,楚国自行称王的举动,实际上已经意味着楚国对当时中原地区的礼法有了极大的破坏,这也是中原诸侯长期歧视楚国的历史根源。第二,周王室拒绝提高对楚王室的分封,也就意味着楚国试图融入中原文明的行为也被拒绝了,也就意味着拥有大片土地和人口的楚部族对中原文明产生一定的抵触,然后开始自行发展起来。这种心理基础的产生并不是源于别人,恰恰是试图提高楚国在诸侯国中地位的熊通。
根据《史记》中的记载,熊通在得知周桓王拒绝提高楚君的封号后,说了这样的一番话:“吾先鬻熊,文王之师也,蚤终。成王举我先公,乃以子男田令居楚,蛮夷皆率服。”在这番话里,我们能够得到一个明确的信号:楚人对周王室有功,虽然周成王以很低的爵位来分封楚部族先人,但是楚部族依然平定了江汉地区的其他诸侯,属于有功之人。楚人向周天子索要分封,实际上还是想进入中原文明的诸侯国的行列中来,但是周天子的断然拒绝,实在是让楚部族很受伤。可以说,从这以后的历代楚王对中原文明都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而这种排斥的根源就是这次没有成功的分封。
与楚国有类似经历的就是秦国,这也是秦楚之间能够惺惺相惜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是秦国和楚国对待中原文明还是有些细节上的差别,秦人对待其他六国的歧视,并没有非常强烈的反叛之心,而是始终将中原地区对自己的歧视看作是强者对弱者的一种歧视。也正是在这样的心态之下,无论山东的士人才俊如何排斥秦国,秦国都是满怀渴望地向天下求贤,不断扩充自己的国家实力,而楚国则偏居一隅,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
秦楚虽然都受歧视,但依然有很多土人选择为秦国效力,而愿意为楚国效力的人则非常有限。这种差别其实也是有着历史背景的。从封号上来讲,秦是东周勤王靖难而受封的大诸侯,是正统的公侯之国。
虽然中原诸侯对秦人的野蛮粗鄙时常讥讽,但是在心理认同上,中原人还认定秦国属于中原文化圈之内。也正是这个原因,秦国的民歌能够被收录在《诗经》之中,我们能看到有《秦风》这一篇章。但楚国作为春秋大国,按理说其诗歌应该被收录在《诗经》中,之所以缺失很有可能与此有关。
由此种种,楚国走上了一条与中原各国甚至秦国都决然不同的发展道路,那就是固守传统而不愿过分靠拢中原文明的政治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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