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班，林安沒有直接回去，畢竟是老公的姑姑，於情於理自己都要關心一下。其實像錐切這樣的小手術，壓根不需要多少護理，術後六小時就可以拔尿管了，而且也沒有什麼傷口，不是全麻術後也可以正常飲食。
原本像這樣的病人，中夜班護士根本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可是今天的中夜班護士卻是一個頭兩個大。林安不忍心兩個小護士經受姑姑的折磨，自願留下來多照看一會兒。
一個小時都不到的小手術，可是姑姑看上去卻是經歷了一個十幾小時的大手術一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尿管早就拔了，可是偏偏自己不願意下床解小便，非得弄個尿盆，搞得自己跟半身不遂一樣。
“那個姑姑，你可以下床的，自己也可以吃點東西的，你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林安小心翼翼地問候道，對於這麼難纏的姑姑，她也是怕一句話不對就又惹到了她。可是偏偏就是越小心越犯錯，就剛剛那一句話，又被姑姑挑了錯出來。
“安安啊，你看我這樣子下得了床嗎？你們你們哪真是不懂病人的苦，所以你看看現在這護患矛盾那麼深。”雖然姑姑看上去很虛弱，說話聲音也不大，但一點都不影響她說話刻薄。林安尷尬地撇了撇嘴，再呆下去也是自討沒趣，她跟同事打過了招呼就回去了。
一進家門，滿屋子飄出來濃濃的排骨湯的味道，真香！林安不自覺地嗅了嗅鼻子，廚房裡是婆婆和公公兩個忙碌的身影。“爸，媽，要我幫忙嗎？”林安儘量在公公婆婆面前表現得乖巧一些。
“安安啊，回頭把這排骨湯給你姑姑送點過去。”婆婆吩咐道。
“欸，算了，我去吧，安安才回來別折騰了，我去。”公公還是心疼林安的。
“算了，還是我去吧，反正也不遠，一會兒的事。”雖然林安心裡還是有些不樂意的，但是自己也不好意思讓老人去送飯。“不過爸媽，這排骨湯太油了，姑姑今天剛動了手術，你們給她做點粥最好了。”本來是個善意的提醒，可是在婆婆和姑姑一樣彷彿總能從中聽出一些別的意思。
“安安，你姑姑動了手術多虛弱啊，吃兩塊排骨也沒啥捨不得的。今個兒，這排骨湯就是為了姑姑燉的。喏，快送過去吧。”說話間，婆婆已經把排骨湯打包好交到了林安手裡。林安不想辯解什麼，拿了湯轉身就離開了。
“對了等你姑姑吃完把保溫桶拿回來啊。”婆婆那尖銳刺耳的聲音在林安的背後又響了起來。
林安狠狠地翻了個白眼，真特麼的事多！嘴上卻還是乖巧地回答道：知道了。
到了醫院，姑姑已經在吃晚飯了，一旁的姑父小心翼翼地喂著，林安工作了這麼多年，見過各種各樣的術後病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錐切術後要人餵飯的病人，她有些無奈。但還是微笑著走上前去，把排骨湯遞了過去：“姑姑，這是我公公婆婆剛給燉的排骨湯，你趁熱喝吧！”
“嘿，我說還是我弟和我弟媳婦想的周到。老公，你快給我盛點出來。”姑姑略帶撒嬌地朝著她丈夫說道，讓一旁的林安內心一陣陣翻騰。趁著姑姑吃飯的功夫，林安來到了護士站，今天是手術日，小王忙的不停歇，好不容易停了一會兒，林安問道：“咋樣，我姑姑沒鬧你吧。”
“還行吧，你走後也就打了一次鈴。”小王還有點小喘。
林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個姑姑給他們科室可算是添了不少麻煩了，她打心眼裡覺得對不住科裡的人，“小王，還沒吃晚飯吧，姐給你點份飯吧。今晚怕是要麻煩你了。”沒等小王拒絕，林安已經下單了一份滷肉飯。
約莫半個小時，姑姑終於把晚飯吃好了，林安這才急匆匆地拿上保溫桶趕回家，折騰了這麼久，她的肚子也是餓的咕咕直叫。打開家裡的門，劉晨已經到家，公公婆婆還有丈夫三個人已經坐在桌上吃完飯了，其樂融融的樣子，讓林安瞬間覺得自己是個外人。
“喲，安安回來了，快來吃飯，晨晨回來就喊著餓了，我們就沒等你哈，快來坐。”
“哦，沒事，沒必要等。”林安的心已經涼了半截，說話也不再軟綿綿的。
當林安坐下，拿起筷子才發現桌上的菜已經所剩無幾，她走時還剩半鍋的排骨湯此時真的只剩湯了，一塊骨頭都沒給她留，盤子裡還有半盤子青菜和幾片肥肉。看著眼前的剩菜，林安突然之間沉默了，公公婆婆和丈夫也沒有說話。她委屈地想哭，好歹自己也是給劉家的人去送飯啊，來回奔波就剩這點菜給自己？
“安安哪，爸再給你炒倆菜去，你看我們都把這個給吃光了。”公公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了，將就吃吧。”林安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沒扒兩口飯，林安便放下了碗筷，“我吃完了，今天太累了，我先洗澡去了。”平時她都會主動地把洗碗的活攬過來，但是今天她突然之間覺得累了。
蓮蓬頭下，林安的眼淚奪眶而出，自己也曾是父母手裡的寶，可是為什麼現在活成了這個樣子？她自問自己沒有對不起劉家，可是在這個家裡她還是融入不了他們。
生活還是要繼續，第二天林安還是像平常一樣去上班，想到今天還要面對姑姑，她的腳步也越發沉重了。到科室時林安留意了一下姑姑，看到小何又在那忙碌著，她知道這個夜班她肯定不好過。
……
“昨天中班10：15，七床劉萍主訴腹痛，彙報醫生，囑繼續觀察。10：55患者主訴腰痛，囑其毛巾熱敷後無效，彙報醫生囑繼續觀察。11：33患者主訴頭暈，測量血壓132/75mmHg，血糖6.2mmol/L。夜班1：25患者主訴……，2：20……，2：55……,4:10……,5:15……,6:30……,7:15……”
晨起交班時，幾乎一半的交班報告都是關於林安的姑姑的，林安聽的是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連科室主任到最後都受不了了，幾乎是哀求林安：“安安，你跟你姑好好說說別大驚小怪的，一個小手術搞得人心惶惶的。”
林安也是有苦說不出，要是她說話好使，她也不至於這麼愁眉苦臉的。小何的心情不大好，平時有說有笑的她，今天交完班把交班本一扔就去換衣服了，一張臉拉的老長。等到林安接完班，去上廁所的功夫聽見更衣室裡傳來一陣陣的抽泣的聲音。
林安打開門，小何立馬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林安心裡估計又是自己那個姑姑搞出來的事。“小何，怎麼了？”
小何搖了搖頭，咬住了嘴唇儘量不讓眼淚流下來。
“是不是我姑姑？”林安開門見山問道。
“安安姐，你說我們當護士的真的那麼低賤嗎？”眼淚還是沒有忍住從她美麗的臉龐上滑落。林安笑著搖頭，“當然不低賤，我們靠自己的勞動，賺得也不比別人少，幹嘛這麼說。”
“安安姐，7床，我昨晚忙了她一夜，可是一聲好都沒落著，還被她說了一頓，她說我們護士就是給醫生跑腿的，什麼都不懂，做的事是最低賤的，還有一些難聽的話我就不說了。”眼前的小何哭得甚是委屈，林安的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她不希望因為這個刺頭的姑姑讓一個小姑娘喪失了對工作的信心。
“小何，對不起！”事到如今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表達內心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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