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榆林米脂事件事發第二天，如同往常，學校門口圍滿等著接小朋友的家長，唧唧喳喳喧鬧不已。
但空氣中明顯凝滯著跟平時不同的、說不清楚的東西，浮在一張張臉孔上，雖然人人嘴上不去談論它。
另一點明顯的不同，是沿路一所中學、兩所幼兒園門口在放學時都停了一輛警車，警燈默默閃爍，車內坐著穿制服的警察，盯著來來往往的人，直至學生散盡才駛離。
接到小朋友，他正和同學熱烈討論碰到暴恐分子該怎麼辦？是的，他們說的就是這個詞，暴恐分子。
我上去就抱住他的腰；我拽住他一條腿把他拽倒；我奪過刀插到他身上，他就死了……幾張小臉因為興奮而漲紅，他們像在討論一場遊戲，一部動畫片。
上一秒還在嚎啕大哭下一秒就能開懷大笑的小孩，在幼兒園時就要學習應對這世界殘暴的一面，懵懂無知地講著不明含義的詞彙。
小孩說，遇到小偷、強盜要這樣做：一是迅速逃離，二是跑到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三是不能逃離就找大的物體、牆角躲起來，四是將能發出聲音的東西調靜音，五是打110，要說明白在哪兒、有多少強盜、拿什麼武器這些有用的話，這樣警察就能很快趕來。
這是我們今天學的，我就只記住這麼多。小孩說話的時候仰著臉，等著表揚。
嗯，很對，有危險的時候要第一時間逃離。
等車的時候，正好附近一所中學放學，一群校服們從身旁穿過，青春、活潑的氣息，像鐵柵欄里正綻放的月季花，光芒耀眼賞心悅目。
新聞框彈出來的那個深夜，我正被一篇稿子折騰的昏昏欲睡。
粗黑的大標題一下就把我震清醒了。19名中學生被砍，7人死亡，無妄之災由天而降。
心頭被什麼東西堵上了，氣也喘不動，枯坐書桌前，像被撕扯到七零八落的布偶玩具。
28歲的行兇者，因為上中學時曾遭遇過欺凌，在多年後的那個放學時刻，選擇將匕首對向一群剛剛走出校門的中學生，選擇用無辜者的鮮血沖刷心頭的積怨。
而在那個叫米脂的小地方，有更多人在那個夜晚，選擇用自己的鮮血去喚醒躺在醫院急救的孩子們。
第二日，死者人數變為9人。
剛上公交車，一個校服站起來，給小孩讓座。他個子高高的，像棕黃色的豆芽，臉上的笑真誠溫暖，略帶羞澀。萬萬千千中學生中的一個。
厄運，怕是很瞧不上人類的邏輯學，慣於我行我素任性而為，從茫茫人海中隨意挑選目標。每一個平平安安度過的日子，都該心懷感激。感激幸運之神的庇護。
除了跟抽籤相似的偶然，還有什麼理由能安撫驚魂未定的人心？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把新聞告給小孩聽，他需要對這個世界的兇險有一點點了解。
本來興致勃勃看著窗外的小孩，臉上一下驚詫起來，嘴張了幾次，才說出話來，死了就不能再活過來嗎？那換心換胃換腦子都不行嗎？
不行，死了就什麼都不行了。
小夥停了停，提出第二個問題，他為啥要殺人？
人，不光身體會生病，腦子也會生病。腦子生病了會讓人發瘋。
太害怕了。
是的，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有讓人開心的東西，也有讓人難過的事情。
我們都要好好活著，是吧？
是的，我們，每一個人，都要好好活著， 不自害，不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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