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8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我們看電影也時候會哭,看電視劇也時候會哭,甚至看照片也都有人會哭,但是你有沒有試過看畫把你看哭呢?

這個很難,並且看起來很奇葩。

因為在當下,更多人對藝術更關心的是:

這幅畫到底畫了什麼?它有過什麼故事?

這幅畫用了多少技法?是如何牛逼的?

這幅畫到底有多少價值?拿什麼來衡量?

甚至當代的藝術評論、藝術史,也越來越冷漠,越來越理論化,而且越來越技術性。

大家談藝術時,已經不太願意去談藝術裡面讓人感動的那個部分。

但我們意外的小夥伴,卻是非常地柔軟,願意去關注這些很少想要談論的部分。

比如剛剛提到的兩位讀者。

比如我們老大,在講《千里江山圖》的最後那是情到深處、潸然淚下。

為什麼呢?

因為一幅畫帶來的安慰,比一百句話還要溫暖。

眼淚是一個被深深打動的欣賞者最好的、可見的證據。

我油然而生出一種為意外小夥伴驕傲的衝動,也是由此,讓我萌發了在第四篇文章,想用藝術來聊聊一些淚水的事:

命運(絕境或者重生)

時代(孤寂或者喧囂)

人世(生離或者死別)

命運絕境或者重生

前不久,意外發起了“以梵高之名致敬追夢赤子心”的活動,我們的辦公桌上,也換上了梵高的一幅畫。

當時的要求是選取你對梵高最喜歡的一幅畫,並且配上你最想說的一句話或者自己的座右銘。

那一句話很好解決,我毫不猶豫地選取了以前文章《以一種生命的學問,來理解一個生命的存在》裡的:

所謂生命的邊界,就是這個生命的心靈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和能陷入的最無解的困境。

但是那幅畫,我一直遲遲猶疑不定,因為我的選擇有四張: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 《向日葵》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 《星空》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 《最後一幅自畫像》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 《麥田群鴉》

我的選擇困難在於,我跳脫了遊戲規則,不是在選最喜歡的畫,而是在選我覺得能最代表梵高這個人的那幅畫。

選來選去,掙扎了很久,最終選擇了《麥田群鴉》。

因為他畫《向日葵》的時,是要送給他的好友高更當禮物。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那時候的梵高滿懷激情和理想主義,認為自己的“南方畫室”的夢想就能實現了。

但我覺得還不夠代表他,因為這顆心靈最遠的只是南方畫室,還不夠遠;最大的困境,只是南方畫室還無法實現,還不夠無解。

於是,我轉向了《星空》。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畫《星空》時的梵高正被關在精神病院,他透過病房的窗戶,畫下了這一片憂鬱的流動。

雖然是憂鬱地流動,但整幅《星空》卻非常地明亮,你看這月亮,像驕陽那麼熱烈,他的心靈早已是星辰大海,足夠遠了,但困境只是在病房,在理想的破滅種,還不夠無解。

於是,我到來那幅《最後一幅自畫像》。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這張裡,他心靈最遠的是和母親的親情,想要在母親的生日送出這幅畫緩和關係。

他最無解的是自己。那個徹底失敗的自己,那個不被接受的自己。

我能確定的是,他把那個失敗的自己當成了敵人,並且不停地攻擊他。

為什麼呢?因為他學會了對自己的偽飾。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 梵高 割去耳朵的自畫像

他連割了耳朵都是很真誠地面對自己,卻在心靈最遠的親情中,把生命明明已經狼狽不堪的境況,偽飾成了欣欣向榮,至少一切都好。

但偽飾不等於能夠掩飾,他的眼神就出賣了自己。

而且不管出於何原因,越偽飾,其實越無法面對和接納這個無能的、失敗的自己。

越無法面對,就會越糾纏和攻擊自己。

無解是夠無解了,但最遠的還不夠遠。

最後,我的選擇是《麥田群鴉》。

不是排除法,是因為這張畫裡他對生與死的掙扎。

這是梵高臨死前不久的一張畫,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幅畫。

他去畫麥田,畫自己畫畫最開始最蓬勃的地方,去畫自己對繪畫精神信仰的地方,他的精神導師米勒,就是紮根在麥田土地裡的大牛畫家。

那他是去做告別呢?還是去和精神導師對話,尋找著什麼答案?

誰也不知道。

但我們可以再看下這幅畫。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大面積的黃色麥田,它可能代表的是希望;而這片陰森的天空,可能是絕望。在這疾風而過的田野上,麥子(希望)被吹倒,有一條小路不知通向何方。

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

我們誰也不知道。

忽然間,一群烏鴉隨著疾風飛來,越來越近,越來越低,又越來越遠。風好像也跟著越來越急。這天地間,彷彿一切都在急速遠離,一切都在急速倒下。

我不知道他在畫下這幅畫時,有沒有過痛哭流涕;

但是他畫完沒多久,自己身體就被開一槍,最後沒搶救回來,離開了人世。

我在這裡是非常糾結的,非常希望他能活下去,但又找不到他重生的出口。

他好像到了這裡,非死不可。

命運就是這樣的,人的絕境和重生之間糾纏的那些淚水,有時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時代孤寂或者喧囂

工作原因,最近在看席勒的《美育書簡》。

他是在工業時代剛剛發展,機器慢慢解放人類雙手時,寫下了這本書裡的內容。

書裡有個很好玩的提法,叫“文化創傷和時代性格”。

大概意思是說,隨著過分的勞動分工,人成為了職業化的奴隸。我們每個人都開始有了非常明確的工作,像個螺絲釘,反而不像個人,也是因此讓人喪失了全面發展的可能。這個是工業文化崛起帶來的創傷。

與此同時,我們還陷入了另外一個恐怖故事,我們對於理性、感性劃分得界限分明,也造成人的精神能力的分割,以致人的活動被侷限在某一領域,人就只能被動地受人支配,從而無法發揮多方面的素質。這個是工業革命之後的時代性格。

我曾想過工作會消磨我們的生活,但從更大的視角,時代的洪流往下看,社會勞動分工造成了人性的肢解。

比如同樣是在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的藝術家德加,他筆下的職業舞女,就是這一種人性的肢解。

我曾經在《藝術超好玩》的解讀裡認為,德加是關注真實的。

在所有人崇尚高雅的時候,他卻去關注芭蕾舞女的不雅,她們的訓練,她們的辛苦,

從這個角度來看,德加有更多的職業關懷。

但放到時代性格,那時是工業革命的開端,也是芭蕾舞女興起的開端。

在我們現在眼裡,芭蕾舞者是高大上的藝術演員,但在那個時代,芭蕾舞女其實和妓女只有一線之隔。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比如德加這幅畫裡,那個穿著西裝革履的紳士,很有可能就是舞臺上盡情綻放舞者的金主爸爸。

我們知道德加畫了很多很多舞女,承包了這個“舞女”的題材,但是很少人會注意到的,你根本就認不得這些舞女誰是誰,不是因為她們沒有名字,而是因為她們沒有個性,差不多都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在時代裡,你看那些人,她們是沒有自己個性的。

我們去看時,永遠也無法分不清誰是誰,

就像另外個畫家高更評價說:

德加筆下的舞女,其實不是女人,只是一堆流暢平衡的線條。

雖然這是第一次工業革命的事情,但反觀我們現在,這樣的場景還在你的身上,我的身上,到處地上演。

時代是喧囂的,但落實到每個人身上,總是連眼淚都留不住的孤寂。

比勃魯蓋爾的這幅《伊卡洛斯的墜落》。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伊卡洛斯是希臘神話中代達羅斯的兒子,與父親代達羅斯使用蠟和羽毛造的翼逃離克里特島時,他因不聽父親的警告,飛得太高,太陽強烈的陽光融化了封蠟,用蠟封在一起的羽毛開始鬆動。

伊卡洛斯還沒有發現,羽翼已經完全散開,從他的雙肩上滾落下去。不幸的孩子只得用兩手在空中絕望地划動,可是他浮不起來,一頭栽落下去,最後掉在汪洋大海中,萬頃碧波把他淹沒了。

在時代裡,當你飛騰喧囂時,你會覺得自己就是全世界的主宰。

但是當你墜落時,你才會發現:

“世界的中心,我不在那裡。

每個人都曾夢想著像伊卡路斯一樣飛向蒼穹,做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直到從空中墜落,才發現,原來自己只是芸芸眾生。我突然明白了,開始工作以後,我覺得自己在“墜落”,其實這樣想的只有我自己,沒人在意我生活的浮沉起落,只有我自己,拼命掙扎著沉入水中。”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人世生離或者死別

就在前兩天,我和小夥伴們在聊項目時,聊到了30、40歲之後的人生。

古語云,30歲是而立之年,聽起來很棒,好像是自己事業種種的上升期。

但其實所謂而立之年,隱藏著我們不得不面對的危機。

比如親人的老去,甚至是逝去。

我們可能會結婚。

我們會從原來父母的家庭裡分裂而出,有了自己新的家庭需要面對。原來的家庭的生長週期漸漸趨向0,而新的家庭生長週期剛剛開始。

然後,之前沒有任何人教過我們如何面對這些問題。

我們人生的道路上,又不得不面對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就是人世的生離或者死別。

前幾年有本龍應臺寫的很火的書,叫《目送》,還有《親愛的安德烈》,就是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不的不面對這些而寫成的生死拷問和三十六封家書。

還有我們相當熟悉的莫奈筆下的這幅畫,也是這樣。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一個偉大的畫家,在他摯愛臨終前非常地傻。

以為把妻子畫下來,就能留住妻子即將逝去的生命,於是,突然間他成了個世人眼裡的瘋子,不停地畫畫畫,拼命地去挽留。

你即使不知道這些故事,也可以看到這幅畫多麼慌亂,多麼潦草,那種拼命塗抹的筆觸,裡面透露出來的種種的慌張。以及這張不漂亮的畫的右下角,那顆“莫可奈何”的愛心。

也沒有教過他怎麼面對這些,莫奈只能以自己擅長的,能做的,不停地畫畫畫,拼命地去挽留,但是留也留不住。

他還畫過很多妻子的畫像,妻子過世後,他再也沒有畫過一個女人的正臉。

但他說過大概這樣一句話:

其實,我在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

莫奈在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誰又不是這樣呢?

比如我聊過的偉大的畢加索,他的《格爾尼卡》。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告訴我們戰爭底下支離破碎,(最左邊)抱著死去孩子的母親嚎啕痛哭,聲嘶力竭。

可是又有多少人會注意到左邊這個母親,她沒有任何眼淚,畢加索沒有畫上眼淚,彷彿在告訴我們說:

戰爭裡,眼淚已經無處安放,沒有眼淚的悲痛才是最大的悲痛。

他告訴我們了,那又怎麼樣呢?

戰爭不照樣在悄然地反反覆覆上演,到了這張孩子的照片。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這是人世,也是我們自己,總在徒勞無功。

當然,我們聊了30、40歲之後,還聊到了100歲。

主要是圍繞著《百歲人生》這本書裡說的:我們這一時代的人都很有希望活過100歲。

這裡就有了羅振宇提出的一個恐怖故事:當我們都能活到100歲時,我們60幾歲就退休了,還有那空洞洞的60年該怎麼過?另外,我們前面40年積攢的財富,真的夠我們後面40年的消耗嗎?

這已經超出生離死別的人和事,又回到了絕境或者重生裡。

我腦海裡不停浮現的,其實李白唯一的那幅書法《上陽臺帖》。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你看太白這兩個字,“太”字像不像個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而這個“白”字像弓著背,坐在椅子上,垂垂老矣的老人。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所謂太白的那句詩: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大概就是這樣了。

人世即是淚水之谷︱意外

在這張帖子裡,我們還會看到一個老人面對著夕陽,一個年輕在熱烈的奔跑,在這樣奔跑到面對夕陽的過程裡,

我們可能會有過命運帶來的絕境或者重生,

我們可能要面對時代底下的喧囂或者孤寂,

我們也要學會接受人世間的生離或者死別。

這一切的淚水都不會被人生錯過。

看到這裡,你可能會問:“減索,你就今天只是來煽情和灌雞湯的嗎?”

不是。

其實我想透過這些表達:人世即是淚水之谷。

我們的生活,我們這個人世,本來是一座淚水充盈的山谷,但它好像在慢慢地乾涸。

我們可能處在了人性分裂的時代,陷入了一種不幸的平衡。

我們過度地崇拜著理性、知識,認為它好像能解決世間的萬事萬物。把自己僅僅變成了他的職業和科學知識的一種標誌。

我們已經很少很少去關注這些令人感動的部分。

我們好像喪失了某種流淚的功能。

可能最典型的體現,就是面對一件藝術品,我們腦子裡裝的只是想知道他畫了什麼,它有什麼意義,

真希望, 我們能留條縫給自己的感受,

別讓這些理性和知識完全矇住了自己的雙眼,

當我們沒有了眼淚後 ,才是人世最大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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