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我內人的三姑夫,叫於全忠。於全忠的爺爺和于右任的父親是親兄弟。前者在建國初期,被政府鎮壓。當時,于右任從臺灣寫來詩詞悼念。詩的前兩句是“左手書包右手糖,三叔送我上學堂”。這“糖”,該是三原特產蓼花糖吧!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于右任


于右任家貧,他小時候就是在這個“三叔”家長大的。甚至,于右任的母親,也是這個“三叔”,張羅著從甘肅會寧給買來的。


于右任的父親因為家貧,娶不下當地媳婦,於是從甘肅會寧,買了個媳婦。在關中農村,千百年來,這種事情很普遍,叫從外地“引”媳婦。媳婦被扶到毛驢上以後,迎親的人們牽著毛驢,順涇河川往回走。走到彬縣地面上,毛驢驚了,馱著新媳婦鑽進了一條拐溝。


眾人追趕,毛驢和新媳婦都不見了。天黑了以後,眾人打起火把找,又站到山頂喊叫。見不見動靜,大家說,新媳婦恐怕是叫狼吃了。於是回到彬縣縣城住下,準備第二天回三原覆命。誰知第二天太陽剛冒紅,毛驢顛一顛地,又馱著新媳婦從拐溝裡鑽了出來。


這苦命的女人後來成為于右任的生身母親。


後來于右任擔任陝甘監察史時,從甘肅蘭州往西安走,路過每一個縣城,他都要停下來。夜來,在縣衙大門口支一張桌子,挑著燈籠給老百姓寫字,只要來索字,無論童叟老幼,一定有求必應,分文不取。那一年(2003)我在彬縣小住,縣誌上記載著這些事。我看了,心裡滴血,我說,這是于右任在悼念他的苦命的母親呀!


今天早晨看鳳凰衛視播出的鄧康延先生編導的《民國先生——于右任卷》。片中說,于右任去世時,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其實,于右任是有遺言的,除了那首著名的“葬我於高山之上兮”的詩歌之外,去世前,他還給家鄉族人寫過一封信。鄧康延是我的好朋友,西安人,曾任《鳳凰週刊》的主編。康延半年前來西安舉辦“民國先生”巡迥展時,我去講的話,我對康延說,以後有機會修改時,將我後面的這段話續上。


六二年社教運動期間,于右任曾給家鄉的族人寄過一封信,信寄到我的三姑夫於全忠手裡。信中說,他的一生穿過許多鞋,走過許多的路,但是他最愛穿的,或者說最合腳的,還是三原家鄉的老布鞋。接到信後,我的三姑便手工做了兩雙老布鞋寄往臺灣。也許,於老大行時,穿的就是三姑做的三原老布鞋吧!


關於老布鞋這件事,是我內人的二姑夫說的。他姓耿,生前不止一次說過這件事,還說,可惜文革期間,將這信燒了,要不,會是一件文物的。二姑夫的姑夫也是個人物,就是長安畫派的方濟眾老先生。


三姑高淑芹已於二十年多前去世了,三姑夫於全忠還健在,住在三原縣城。他的大兒子叫於新(已過世),二兒子於鋒,二姑夫擔任成都軍區高級法院院長時,將他召去部隊,現在退伍了,在四川綿陽。


前些年三原於右任任的族人,來西安書院門鬧那個四合院房產事宜,三姑夫和於新都來了。活生生一個兄弟班子。我勸他們說,往事不提最好,給於老先生一個安寧。後來,三原建於右任紀念館,三姑夫給我打電話,說怎麼敢藐視他,不通知他參加。我當時正在外地,我說這是個民間的作為,我管不了。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最後再說一件於老先生的舊事。


幾天前我在西安豐慶公園散步,一位姓楊的老先生攔住了我。第二天來我工作室。老先生拿出一卷紙,上面都是于右任的字。他說這些字是請鍾明善先生鑑定過的,真跡無疑,鍾先生還說,這寫字用的麻紙,是當年咱們蒲城產的。


這樣我給宣紙上長長地寫了一段話,將來裝攏冊頁時這話放在前面。並且為這冊頁題名叫《庶幾帖》。


“庶幾”是什麼意思呢?我在應囑寫作時也不太懂,後來將文發到網上,有懂的網友點贊說:“庶幾”就是“結拜兄弟”的意思。這是一九二六年西安圍城結束後,于右任離陝前,為換帖子的結拜兄弟、靖國軍四團團長逯韜分手時所寫,以志紀念。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允許我將我的這一段話附後。我也有一把年齡了,所以,我想在自己在世的時候,將於右任的這些舊事寫出來,因為如不寫,這些舊事也許就永遠泯滅於時間流程中去了。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作家簡介 


高建群:于右任老人的一些舊事

高建群,陝西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享受政府特殊津貼有突出貢獻專家,國務院跨世紀三五人才。主要作品有《最後一個匈奴》《大平原》《統萬城》《遙遠的白房子》《伊犁馬》《大刈鐮》等。曾獲老舍文學獎、郭沫若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等獎項,其中《大平原》獲得第十二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優秀作品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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