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姐說，以前還在婦產科——那時還沒有開放二孩政策，當嬰兒出生時，幾乎所有產婦聽到自己生的孩子是女兒時，臉上的表情都帶著失望。是的。那一瞬間，聽到是女兒，就是失望。當人在極度疲憊和虛弱時，根本沒法控制自己臉上的表情。我並不是說她們重男輕女，她們很可能本人更喜歡女孩，但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至少我看到的，產婦臉上的表情是失望。而生了兒子的產婦表情——如釋重負。
羅護士長說，可不是？我一個同學懷了二胎，她之前有一個女兒，也口口聲聲說自己更喜歡女兒。那天在街上遇到了，我就隨口說了一句，我覺得你這次懷的是女兒。結果明顯地不高興。虛偽嗎？也不是。中國人其實並不重男輕女。中國人只是更喜歡兒女雙全。
小師妹說，我如果說自己希望懷的是兒子是不是政治不正確了？其實我無所謂。而且我也相信，大多數孕媽也都無所謂，只要是自己生的，啥都好。可惡的是某些封建傳統觀念，某些老思想。
大師姐說，可不是。都什麼年代了，每個月還有那麼多人跑來問我們能不能包生兒子。
其他人繼續對人工助孕的灰色產業鏈進行探討。凡是譚主任不在的場合，大家都比較放鬆，可以暢所欲言。陳主任又在侃侃而談生殖醫學的倫理和法律問題，比如一個代孕婦女，她懷的孩子有生理缺陷，孩子的生物學父母要放棄這個孩子，而孕媽不願放棄。那麼這個孩子屬於誰？
我且把陳主任的聲音當做背景音，抓著小師妹問道，“你前幾個月不是去泰國度蜜月了嗎？有沒有去那兒的生殖中心看看？”
小師妹哭笑不得，“我又沒有不孕不育，好不容易出趟國旅遊，幹嘛去生殖中心轉悠啊？”
我嬉皮笑臉道，“就不好奇嗎？”
小師妹翻了個白眼，“你也真夠變態的。”
“人妖你總看了吧？四面佛拜了吧？”
“怎麼突然對我的泰國之行感興趣了？”小師妹瞄了我一眼，“人妖沒去看。我家那位不許我去，說是太亂了。我們去拜四面佛了，”小師妹壓低聲音在我耳邊輕輕說道，“你別說還真靈，我們拜四面佛時許願要一個寶寶，結果回來就發現懷上了。師姐，你要不也去四面佛許願，沒準姻緣就來了。”
真的嗎？當人生遇到困境，求神拜佛真的管用？
小師妹怕我不信，繼續碎碎念，“四面佛你到時候去拜的時候要注意，有四面，每一面代表人生中的一樣東西，事業，財富，健康，感情。拜的時候，每個面放一個花串，三支香，一支蠟燭。你特別想要的那一樣，你就再放一個花串。比如，到時候你就可以放在感情那面。”
我笑著搖搖頭，“我還是放健康吧。什麼都沒有健康重要。”
大師姐說，“你倆嘰裡咕嚕地說什麼悄悄話呢？”
我裝作洩氣地樣子說，“小師妹在擔心我的人生大事呢。一想到將來，我某顆寶貴的卵子要跟某個不知道誰的某顆並不寶貴的精子相結合，莫名地覺得有點恐怖，而且一點都不浪漫。我真不想結婚，但是不結婚就不能懷孕，不能名正言順地當媽。我雖然不想戀愛，不想結婚，但我想當媽啊！你們誰來救救我......”
大家被我的話逗得笑噴了，打趣我就是因為作為高齡單身狗在生殖科待久了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陳主任最過分，大笑道，這個忙我可幫不了你！
哼，這幫粗人，我忿忿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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