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6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踏月倾杯(上)

第一章

熙元五十二年,燕帝勤政爱民,洮安国物阜民丰,一举成为四国之首。北朝、南夕与川岚三国为保安定,遣送皇子入洮安京都为质。

艳阳妩媚,一人骑马穿行于闹市街头。两侧路人纷纷垂首避让,未见一丝不满怨怒。一人一马悠哉而过。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渐至眼前,纪修才发现马背上着轻薄甲胄的将士,原是一位飒爽女将,英姿不凡。而身侧引路的内侍也一改先前的倨傲之态,恭敬行礼:“奴才见过酆将军!”

此人莫非就是洮安第一女将军酆霁月?纪修不动声色地打量起来人,不料顷刻便招来对方的回视。

酆霁月端坐在马上,玩味地扫视了一番跟随宫中内侍的青年人。秀颀玉立,眉目不凡,确是一副好皮相。

可这天下之大,绝色倾城者不在少数。此人今日进了长公主夙璇的南风馆,只怕也不过是等闲之辈。

洮安素来民风开放,且不说朝中众多女子身居要职,单是长公主在京都设立的南风馆便足见一斑。南风馆内豢养无数容姿貌美的男子,俗称小倌,专以色相侍人。

然而如他这般胆敢肆无忌惮地与自己对视,南风馆中怕是还未有一人。

“这次的货色倒是不错,”酆霁月微微倾身,对着长公主宫中的内侍说道,目光却始终落在青年男子身上:“晚些时候,来我府中,与我共饮一番可好?”

“酆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内侍抬起手遮了一下幸灾乐祸的嘴脸,才向酆霁月解释道:“这位是朝国来的质子,纪修王爷。”

“原来是北朝王爷,失敬失敬!”酆霁月翻身下马睨了一眼内侍,对方显然是知情不报,故意让这位朝国质子难堪。连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敢利用自己了?方才还一副登徒子模样的酆霁月,眼中立时闪过一丝杀意。

纪修倒是没有丝毫窘态,坦然应道:“酆将军相邀,自当奉陪。”

“好!”酆霁月朗笑一声:“那便恭候王爷大驾。”言罢拱拱手,打马而去。

照例巡城一周,酆霁月才回到自己的府中,卸去甲胄却仍是一身轻便的苍色长衫。命人在四角亭中备好酒菜,方闻客至。

洮安第一女将军宴请朝国质子,礼数周到,言谈之间却隐着淡漠疏离。毕竟,白日里酆霁月将纪修错认成了南风馆的小倌。而这件事,已悄无声息地在京都传开。

酒过三巡,暮色初临,再无旁人的四角亭里,酆霁月俏颜冷下来,睨着纪修诘问道:“军师到洮安做客却不看望我这个老朋友,可是因为如今身份尊贵,瞧不上昔日旧友了?”

“委曲求全的质子罢了,何来尊贵之说。”纪修温声默默,制住她想要继续斟酒的素手,“你左肩的伤尚未痊愈,莫要贪杯。”

酆霁月冷哼一声,拂袖甩脱纪修,却也再没碰那酒壶,只咄咄逼问着:“你怎知我左肩受了伤?”

“月前你在北疆身中流矢,因伤返回京都休养,我怎会不知。”纪修睇着她轻轻一叹,欲言又止。

酆霁月面色一缓,继续追问:“那你又为何要以质子之身来到这虎狼环饲的洮安京都?三年来,我生怕与你在战场相逢,可今日见到你,我却恨不得是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

纪修攒眉不答,四下寂寂,又过了许久他才望向酆霁月:“倘若我说,是为你而来呢?”

往日里但凡遇到纪修如这般不肯回答的情形,酆霁月都会耐心等待,因为每次都是纪修熬不过她。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可酆霁月却没有向从前那样开怀。

“这话若是五年前,那个我在溪边救下的军师对我所说,我必坚信不疑。可从眼下的朝国质子口中而出,”她眸光决绝,嗓音坚定如铁:“我,不信。”

纪修睇着她眸中点点星芒,长叹一声:“我知道你不会信,无论是当年的军师,还是今日的质子,亦或是日后的其他身份,我对你……”他微微一顿,埋藏心中的话终是未能宣之于口,只接口道:“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之事。”

酆霁月垂着眼不去看他,径自走出四角亭:“末将不胜酒力,恕不远送。”逐客令下完,她终究在回廊的尽头略一驻足,“天色已晚,王爷身份尊贵,路上还是小心为好。”

北朝质子身份特殊,若是真有个好歹,她恐怕也难逃干系。酆霁月不禁为自己的举动寻找借口,却不再理会被她抛之脑后的“贵客”。

翌日,朝中无事,酆霁月正要打道回府便被长公主叫住。她与长公主自幼相识,素来莫逆,只是一旦被她缠上,南风馆是少不得要走一遭的。

托长公主的福,南风馆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认识酆霁月。小倌们更是盼着能有幸被酆霁月瞧中,被她领回将军府,寻个富贵踏实的后半生。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屏退左右,长公主推开临街的窗户:“我已将昨日那个对你无礼的内侍处置了,他是三皇子的人。”

“三皇子?”酆霁月闻言挑挑眉,顺着长公主的视线望去:“京都突然多了不少游商浮贩,且都操着外地口音,我心里总隐隐有些不安。”

“你从军多年,对危险的感知果然异于常人。”长公主关上窗户,粉雕玉琢的脸上布满愁云:“北朝国力强盛,却在此时遣送质子入我京都,这其中的缘由我怎么也想不通。昨晚你可有收获?”

酆霁月紧抿着嘴角,轻摇着头以作回答。纪修是敌国的军师,更是她不可对任何人道的秘辛。

长公主也不再追问,秀眉深锁继续言道:“三皇子的野心你我皆知,可我昨日得到线报,他竟欲妄图与某国质子合谋!北朝、南夕、川岚三国的质子都十分可疑。总之,从今日起,万事小心。”

“倘若三皇子真要发难,只怕北疆那边也不会太平。”酆霁月凝着手边玉杯,只觉杯中之水也尽是暗涌。

第二章

“长公主!南夕楚王爷送来帖子,邀您与酆将军一同过府宴饮。”长公主的贴身内侍匆忙来报,两人俱是一惊。

长公主啐了一口,正要答话,却被酆霁月抢先一步:“你去回复来人,长公主突感不适,已在南风馆歇下,少顷我自会登门。”

“霁月!”长公主满目惊忧,焦急地拉住她的手腕:“或许正是这个楚王与三皇子图谋,你怎可自投罗网!”

酆霁月冲传话内侍微微颔首,目送他离去才安慰地拍了拍长公主的手:“既然他们有心设下这个圈套,倒省了咱们费心去猜,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一并拔除!”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孤身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长公主仍不放弃打消她的念头,她生在帝王之家,除了五哥和酆霁月再无可信之人,若是……

“我独自前去,固然是为了不让你去涉险,可谋划这个局中局,运筹帷幄却非你不可。”酆霁月恬澹一笑,起身施礼道:“酆霁月的性命今日可就全都寄托在长公主的身上了!”

“霁月!”长公主眼眶一热,深吸着气沉静下来,随后不怒自威地施令道:“你此去须得探查出与三皇子合谋之徒,但行事不可不计后果,务必要,务必保住性命等我前去!”

“领长公主令!”酆霁月抚慰地望了长公主一眼,大步而去。

鸿门宴迫在眼前,她实在应当好好思谋对策,可不知怎么,却鬼神使差地又想起了纪修。从她奉旨回京那日起,便知京中云谲波诡。长公主扶持的是五皇子,她亦无法置身事外,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

心中唯有那么一丁点放不下的牵挂,可为何他偏偏也要卷进这场是明争暗夺中来!而眼下,只怕他是敌是友,她都无从分辨。

漫不经心地从二楼走下来,酆霁月一眼就瞅见了不远处的秀颀身影。彷如三年前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日里,她偷偷跑出军营,与他在约好的茶肆酒馆见面。

酆霁月心尖兀地一紧,却又瞬时松弛下来。毕竟,已不再是三年前了……不过眼前光景真的如她所想,他站在南风馆的一众小倌们当中,姿色只能算作中上。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纪修察觉到她的注视,也恰在此时转眸看过去。酆霁月不疾不徐地举步走下楼梯,竟是与昨日在大街上如出一撤的登徒子模样。而这样的酆霁月,是他来洮安京都前不曾见过的,果真是不虚此行么?

酆霁月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实则默默地睽着纪修喜怒难辨的神色,又打量了一下周遭蠢蠢欲动的小倌们,犹豫着要不要趁此良机戏弄戏弄他。

可不等酆霁月开口,她一时不防竟被某个小倌拽住了袖角。纪修眼底的不悦跃入眸中,酆霁月强忍着甩开小倌的冲动,莞尔一笑。

纪修虽明知她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可还是按捺不住径直上前,轻描淡写地拂开小倌的手,顺势施礼道:“酆将军。”

“你是新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被挤到一旁的小倌自然心有不甘,这可是他第一次摸到酆将军的衣袖,又看酆将军对纪修无动于衷,立刻出言不逊:“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纪修见酆霁月俨然一副袖手旁观、坐等好戏的姿态,便顺着那小倌的话解释道:“我昨日才来京都,便直接去了酆将军府中饮酒,夜半才归,是以你没有见过我。”

纪修的声音低沉醇厚,他又刻意加重了“夜半”了二字,听上去着实令人想入非非。酆霁月闻言也不禁挑了挑眉。

“你你你!不可能!”小倌气恼地几欲跳脚:“酆将军从没带人回过将军府!就连清风明月都!你一个庸脂俗粉凭什么能去将军府!”

“庸脂俗粉?”酆霁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敢再任由这小倌胡搅蛮缠下去,立刻板下脸来冷声道:“好了,昨日的酒钱一分也不会少你的,跟本将军回府领赏钱吧。”

又从小倌变成酒肆小二了?纪修哭笑不得,跟在酆霁月的身后出了南风馆。候在外面的小厮听到里面的情形,不疑有他,直接将马交给了纪修。

酆霁月正要喝止,纪修已经扯住缰绳,示意酆霁月上马,容色神态没有丝毫扭捏。酆霁月难得顺从,由他牵着马走向背街之处。

“你去南风馆做什么?”不同于先前的冷淡疏离,酆霁月此时的口吻,更像是老友之间的友善问询。

纪修站在马下看她,湛湛眸光在她秀丽的脸上胶着了好一会儿,才直视着她的水眸回答:

“我来告诉你,夕国质子府去不得!”

“去不得”三个字的声音消失在空寂的街角,酆霁月的脸色一变再变。她瞠大秀眸瞪视着纪修,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

她前脚才收到楚王的帖子,后脚他就赶来给自己送信。若不是他早就知情,怎会来得这么快?纪修来到京都才不过两日,他既然知情,该是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兵戎相见,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局,却没想到是在这样布满冷枪暗箭的战场。也罢!她酆霁月并非不懂得知恩图报,如今他既亲自送信给自己,那么,即便她不幸命丧他手,她也,毫无怨言。

酆霁月咬咬牙下定决心,一字一顿地问他:“若我一定要去呢?”

纪修骤然抓紧缰绳,几次开口却都没能出声,最后只余一声叹息,迎上酆霁月的探询眸光:“那我只好与你一道去了。”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第三章

南夕在四国中最为弱小,质子的待遇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楚王的质子府地处偏远,现下看来,确是搅弄风云的不二之选。

酆霁月与纪修一同登门,倒是让楚王颇为意外。而摆满珍肴异馔的筵席之上,还有一个让酆霁月意想不到的人——川岚国质子泽漆。

泽漆,人如其名,在酆霁月看来,是个极为难缠又阴毒的家伙。而眼下三国质子齐聚一堂,嫌疑难辨不说,也不方便长公主那边行事。

质子若在洮安京都被误伤,极有可能成为战事兴起的引火线。酆霁月心头一沉,在楚王的寒暄中落座。席上四人,可谓各怀心思。

“北朝纪王来到京都才两日吧?本王正打算得了空就去府上拜访,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楚王府上相遇!”泽漆率先发难,举杯一饮而尽。

纪修不露声色地遥遥相敬,又看向楚王:“小王初来乍到,今日一早便打算前往两位王爷的府邸,却不想在中途遇到酆将军,便厚颜跟了来。”

酆霁月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回以浅笑,思绪仍在三个质子间摇摆徘徊。楚王生性懦弱,在自己府中竟也处处被泽漆占了上风,大抵不是与三皇子共谋之人。

莫非是她想错了?可素来与自己毫无交情的楚王为何要选在此时宴请?而且纪修又跑来与自己送信……酆霁月攒眉深思,却是一筹莫展。

“难道是菜肴不合酆将军的胃口?”泽漆再一次越俎代庖,他忽地诡异一笑,招了招手道:“所谓有酒无曲难敬客,本王特意从南风馆请了几个琴师来助兴。”说完也不待主人同意,已有三名乐师入内,坐在厅中演奏。

南风馆内有琴师不假,酆霁月虽不能记得南风馆里每一个人的音容样貌,可多半还是有些印象的。但堂中这三人,琴技精湛却……

不好!酆霁月心中大叫不妙,正要寻个借口盘问这几个琴师一番,那琴师却是抢先一步,拨弄了几下琴弦,便有无数暗芒迎面袭来。

酆霁月抬手按上腰间软剑,一旁的纪修已然拂袖为她挡下了所有暗器。与此同时,楚王发出了一声惊呼,倒在地上怒视着泽漆:“你……你竟然……不守承诺……”

泽漆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走到楚王身旁,俯身睨着他:“若只伤了你,我如何能将长公主和酆大将军连根拔除?我不需要再对一个死人,遵守承诺。”他抽出佩剑狠狠地刺进楚王心窝,冷笑着看向酆霁月:“酆将军,你与长公主联手杀害夕国质子,该当何罪啊?”

夕国楚王质子府,被刺死的楚王,南风馆的琴师,都已是死无对证,这个圈套想必泽漆早已谋划多时,她掉进来也不冤枉。

除掉碍眼的楚王,先利用夕国来打击长公主,后有川岚国借机发难,燕帝即便不肯处置长公主,也必然是元气大伤……

“泽漆啊泽漆,你可真够毒的。”酆霁月由衷地感叹着,却仍没有起身,只随后把玩着酒杯:“你以为单凭这几个人,就能困住我?”

泽漆扔掉佩剑,拿出一方手帕擦拭着手掌的鲜血:“酆霁月,你镇守北疆多年,又是长公主的左膀右臂,我不得不先除了你。而且我从没打算困住你,”他笑着丢弃手帕,坐回自己的位置:“我知道你不会逃,你逃了,今日这罪名也便落实了。”

“纪王爷,你莫忘了,你我可是有过约定在先的,”泽漆再次举杯相敬,“不过我没料到,今日你也会来。”

酆霁月不怒反笑,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纪修始终站在酆霁月身旁,睽着她瞬时僵住的俏颜,他狠了狠心别开眼:“是,我来洮安之前,便与你有过约定:你不妄动北疆战事,我也不会插手你在京都的所作所为。”

泽漆满意地笑了笑,拍手招来一批将士,厉声道:“酆霁月杀害楚王,本王同为质子,不可坐视不管,现下令击杀酆霁月,为楚王报仇!”

酆霁月将手中酒杯掷出,击倒率先冲来的几个将士,随即缓缓起身,抽出腰中软剑。眸中是冲杀而来的将士,她无所畏惧。眼底是悄然远去的纪修,她,再无惦念!

失踪三年的军师,再相见竟是别国质子,他说是为她而来,她不信!

纪修退到不远处,泰然自若地走向泽漆,双眼却始终离不开浴血厮杀的酆霁月。普通的将士是奈何不了她的,可那三个琴师身手已非等闲,还有车轮般一波又一波的拼杀,更何况,她肩上的上还未痊愈……

上次见到她这副模样是什么时候?记忆里她受过最重的一次伤,他在小酒馆里等了三天都没见着人影,他才忍不住托人去军营里打探。半个月后等再见到她时,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可还是欢欢喜喜的模样。

那时候他就想,再也不能由着她这样受伤了,可他到底还是无能为力……纪修捕捉到她眼底的决绝之色,心如刀绞。可他不能出手,现在,还不能。

酆霁月木然地斩杀着来袭的兵士,左肩的伤口早已撕裂开,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了。鲜血溅在脸上,连视野里也是一片模糊……

泽漆的耐心耗尽,终于忍不住派出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他得意地盯着酆霁月越来越迟缓的动作,喉头却骤然一凉。

一剑封喉,可泽漆还没有立刻倒下,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刺杀自己的人:“竟然是你!”

“你说得对,不需要对一个死人信守承诺。”纪修未曾多看他一眼,提剑冲向酆霁月,“泽漆已死!想活命的立刻放下兵器!”

将士们闻言纷纷缴械,长公主也在此时破门而入。酆霁月瞟了一眼匆忙赶来的长公主,又看向护卫着自己的纪修,再也无力支撑,倏然倒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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