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人都讀過魯迅先生的《故鄉》這篇小說,也很自然忘不掉那個
捉猹的少年閏土,閏土那一聲恭敬的“老爺”相信刺痛了很多人的心靈,用句玩笑話說,就是我真心把你當朋友,你卻主動和我拉開距離。一:小說中的閏土
在《故鄉》中,曾經有過這樣的一段描述,顯示的是魯迅和閏土的那段純真的童年光陰。
我們可以很自然的從《故鄉》的描述中看出,在這段話中,魯迅先生對那自己虛構出來的閏土抱有著極大的情感,他只比文中的“我”年長几歲,卻經常帶著“我”在農人居住的地方肆意地玩耍,“我”和閏土一起插猹、抓蛐蛐,小時候,小孩子的友誼就是那麼純粹,那麼幹淨。
現在總還是有很多成年人感嘆道,好像總是小時候更好些,那時的歡樂和悲哀都是純粹且乾淨的,有一望無際的田野,一眼可以看到的玩伴,而成年之後,好像一切都改變了。
接著便是我認為文學史上一個經典的悲劇對比了。我拙劣的文筆就不在此處描述了,來看看魯迅先生的原文吧。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淒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老爺!……”
事實就是像很多電視劇裡寫的那樣,和主人公度過一段快樂時間的閏土很快便被他的父親帶回了家,而兩人再見面時,也是很俗套卻很真實的
物是人非,多年之後,“我”再次打量我兒時的玩伴,“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
容顏的改變是不可避免地,“我”也曾美好的幻想過,他只是容顏改變了呢?然而隨著那句“老爺”,如此陌生的從熟悉的人口中說出來,“我”就知道,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沒變,我會回憶,只因為我當年是少爺,現在是老爺,而當年活潑可愛的閏土卻不得不改變,變得神情麻木,變得世故庸俗,只是因為他的父親,只是個給人家打工的農民。他沒有資格不經歷我所無需經歷的社會風霜。
二:閏土的原型
看到如此動情的描寫,我們自然會不自覺的猜測,魯迅先生小時候,是不是也有過這樣一個好朋友,以及隨之而來的那段快樂時光?
其實根據考證,魯迅筆下的閏土是真的有原型的,他的名字叫章運水,是魯迅家裡長工章福慶的兒子。在魯迅曾祖母去世時,當時正是忙月,人手忙不過來,章福慶便喊章運水來幫忙照看祭器。章運水和閏土差不多,是一個農村來的小孩子,瞭解很多農人的生活常識,不僅知道捕鳥的法子,還會講許多魯迅從來沒有聽過的農村鄉土故事,這讓少年魯迅十分崇拜自己這位朋友,那段時間,魯迅在他的帶領下,見識了自己許多未曾見識過的事物,兩人關係十分親密。
和小說中的閏土家一樣,章運水的家也非常貧困,幸運的是,他的父親章福慶靠著自己的一手精湛的竹編手藝,加上自己家裡的幾畝薄田和自己的零工,一年到頭下來,也還能勉強能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但是和很多封建破產農民家庭一樣,章福慶死後,章運水挑起了一家的生活重擔,雖然每天很努力的挑土、搖船、做農活兒,但是行情卻越來越不好,也並不像自己的父親一樣,有一門手藝傍身,長年的高強度勞作下,這時的章運水,身體幾乎被累垮了,只能每天佝僂著身子,面色也很是難看,就像魯迅先生筆下描述的那樣。
由於積勞成疾和當時匱乏的物質條件,章運水在長時間的營養不良的情況下,背上生了一個惡瘡,但是一個農民家,有哪裡有錢醫治呢?拖著拖著,致使傷口化膿,一直不能癒合,而且越來越嚴重,像當時很多普通農民一樣,在五十七歲的時候就離世了,留下了5個子女。
三:子女後代的華麗轉變
在《故鄉》中,“我”曾提起閏土的第五個孩子水生,在宏兒和水生的友誼之中,“我”彷彿看到了一絲對於未來的美好希望。
而在現實中,水生的原型,也被魯迅研究者們找出來了。水生的原型是叫章啟生,他是章運水的大兒子。與他父親少年時的活潑機靈,淳樸天真不同,章啟生木訥寡言,也不是很熱情與活潑。和他父親的死因一樣,依舊是積勞成疾,家境貧困,章啟生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他的妻子帶著
年僅三歲的章貴勉力生活。後來,魯迅的兒子周海嬰注意到了父親的這段往事,並且在他的大力舉薦之下,時年21歲的章貴順利進入了紹興的魯迅紀念館。章貴頭腦靈活,意識到自己文化知識不足之後,他一邊積極報考夜校努力學習知識,一邊利用自己對於魯迅一家的熟悉和了解,對魯迅先生的生平事蹟進行了蒐集和整理研究,在報紙上發表了很多
研究魯迅的文章。在自己不懈的努力之下,他被提拔為“魯迅紀念館”的副館長,有了穩定的收入和福利待遇。章貴的子女也是十分爭氣,憑藉自己的努力各自擁有了一份光明的前程。閏土的後代如今再也不用像他們的父輩一樣為了生計苦苦掙扎了,他們的人生已經有了一幅更加遼闊的畫卷。
閏土的故事,好像到這裡就畫了一個句號。
四:我們只是閏土而已
很多時候,我們會希望自己是很多人,比如魯迅,比如很多帝王將相,但是世事沉浮幾十年,我們卻能悲哀的發現,我們可能連閏土都不如,畢竟閏土還認識一個魯迅,他的孫子還得到了魯迅兒子的推薦,而我們什麼都不是。
少年時的閏土,是個陽光少年。他唯一的工作,不是背魯迅先生厭惡的四書五經,因為那對他太過遙遠。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幫自己的家庭,存活下去。父親去大戶人家打零工,他幫父親幹活,順便給家裡省點糧食;在晚上,他還得跟父親去田裡照看西瓜,拿著工具插猹。
然而這樣的閏土,在第一見到魯迅的時候,沒有因為身份地位不同而自卑,只是認為魯迅是他的朋友。他很開心地跟魯迅聊農村生活。捕鳥、刺猹、撿貝殼,一個人說,一個人仰著臉慢慢的聽著,像我們小時候那些一起玩耍的樣子一樣,純粹簡單。
我們曾經也是這樣,沒有那麼多的小心思,只憑著自己的喜歡交朋友、做事情,認為世俗的眼光都是妖魔鬼怪,無法影響我們行走江湖的路。然後我們長大了,當初的少年,早已成了中年大叔。我們放棄了夢想這個詞,放棄了青春這個詞,開始慢慢學會寫接受這兩個字。
閏土種地勤勤懇懇,但是收成卻不盡如意,看老天眼色也就算了,還會看地主的眼色。在那個世道行情下,即便田裡長出一點東西來,他也不出去,只能在家裡爛掉。
從小逼仄的生活,禁錮了他的眼界。他並不能像魯迅一樣隨意的去國外讀書,也不能隨意的去北京上海開闊視野,他只能沿著父輩的道路,在祖輩們走過的路上漫無目的繼續盲目走下去。那個聰慧的少年早就消失了,悲哀地成了那個經典的佝僂著身子的中年人。
站在曾經的玩伴面前,他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地開玩笑,而是恭敬地叫一聲“老爺”,還要規規矩矩的解釋“那時是孩子,不懂事......”。當年的朋友消失在老闆的身份裡,一聲“老爺”磨滅了曾經的那些天真美好,不是不想回去,只是無法挽留。
少年時的閏土也許也曾想過,自己的一些理想,也曾拍著胸脯保證說自己將來絕對不會過自己父母一樣的生活,但是長大的太快,成熟的太慢。這是成年生活的宿命。
我們不也是一樣嗎?從小有過自己的夢想,然後到了該工作的時候,在家長們的勸說下,無奈且只能放棄自己曾經的英雄夢想,選擇一份自己的工作養兒育女。結婚往往也不是因為喜歡,只是因為到了那個年紀。
閏土們勞累一天之後,看著自己身旁熟睡的妻子和兒女,外面的黑夜依舊是死一樣的寂寞。
閏土們覺得人生苦,但又形容不出來,只能像石像一般坐著、沉默著,拿起煙管默默地吸菸,然後上床睡覺,準備明天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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