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誠是縣環境保護局最年輕的工作人員。這年春節前夕，縣環保局向全局幹部職工發出了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的倡議，宋曉誠二話沒說，就在《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承諾書》上籤了名。簽完，宋曉誠不禁又擔起憂來。
宋曉誠還沒結婚，一直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父母都是那種比較傳統的人，逢年過節，家有喜事，不讓他們燃放煙花爆竹，他們會同意嗎？宋曉誠深知有承諾就得有兌現的道理，可怎麼才能既不惹父母生氣，又兌現承諾呢？
春節一天天臨近。父母今天買來特產，明天拎來海鮮，儘管爬樓登梯氣喘吁吁，但喜悅之情依然寫在臉上。看著父母樂此不疲的樣子，宋曉誠既不忍心打斷父母的興致，又坐立不穩。
這天，就見父親攜著一掛像大鍋蓋子一樣的鞭炮、母親拎著兩個像水桶一樣粗的煙花進了門。宋曉誠心中“咯噔”一下，這下完了，還承諾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呢，沒承想，父母捷足先登，一下子買來這麼三個大傢伙，若再燃了放了，傳到局裡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於是，他只好硬著頭皮委婉地說：“老爸，燃放煙花爆竹費錢還汙染環境，咱買這麼多，你不嫌浪費呀？”父親樂了，說：“傻小子，咱這還叫多、叫浪費？隔壁王二叔家，光鍋蓋鞭就買了4個，水桶炮也買了6個。咱和他相比，少多了，也省多了！”勸父無果，宋曉誠只好又對母親說：“老媽，我爸是老封建，燃放煙花爆竹這事還得由你來當家作主。今年咱就少放些，行嗎？”母親笑彎了腰，說：“你這孩子，這是怎麼了？大過年的，放放煙花爆竹不就是圖個吉利嗎？跟誰當家有什麼關係？再說了，買都買來了，擱著不放不更浪費嗎？”說完，習慣性地在自己腰上捶了幾下。宋曉誠見狀喜上眉梢，心裡話：辦法有了！
除夕之夜，就在新年的鐘聲剛剛敲響之際，整個小城已是鞭聲雷動、焰火通明！這時，就聽父親樂哈哈地說：“年到了，走，咱們燃放煙花爆竹迎新年去！”說完，順手拎起了鍋蓋鞭。宋曉誠見狀趕緊說：“老爸老媽，你們年歲大了，咱家又住五樓，也沒電梯，拿著這些煙花爆竹多不方便，萬一不小心閃了腰、崴了腳怎麼辦？大過年的，那可就得不償失呀！再說了，現在正值凌晨，外面冷，就你們那老寒腿老寒腰的，能受得了？”宋曉誠看看父親的腿，又看看母親的腰，接著說：“今年燃放煙花爆竹的活就由兒子代勞，你們二老儘管在屋裡聽響就是了！”父親看看母親：“這能行？”母親摸了下腰，樂哈哈地說：“孩子大了，知道心疼咱了，就讓他一個人下樓放去吧！”宋曉誠高興壞了，趕緊拎起煙花爆竹，噔噔噔地下了樓。
宋曉誠來到樓下，趕緊打開自家儲藏室的門，把煙花爆竹往角落裡一放，再用雜物蓋了個嚴嚴實實，然後鎖好儲藏室的門，這才不慌不忙走出樓洞。
小區裡，早有不少的居民在燃放煙花爆竹。宋曉誠看著小區上空接連綻放的煙花，聽著此起彼伏震耳欲聾的鞭炮，踏著厚厚的軟綿綿的鞭炮屑，呼吸著冰冷而又帶有濃烈硝煙氣味的空氣，不由打起了寒顫。過了大約10分鐘的樣子，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逃也似地回了家。
大年初一沒惹父母生氣，還兌現了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的承諾，宋曉誠別提多高興了。然而還沒等他高興過來，新的更大的考驗又擺在面前。
原來，在縣城一個商業區裡，宋曉誠的父母開有一家商鋪，按照當地習俗，正月初五是商鋪開市的日子。依照傳統，這一天，商鋪老闆們都要用使勁燃放煙花爆竹的方式“破五”迎財。開完市，鄰店鄰鋪的老闆們還要三三兩兩地聚在門前，相互恭賀一番。
商鋪是宋家的主要經濟來源，父母一直對此看得較重，每年的正月初五，全家人都要參與商鋪開市，大庭廣眾之下，燃放的煙花爆竹也特別的多。如此這般，再用讓父母迴避、進而藏匿煙花爆竹的方法還怎麼行？宋曉誠頭都大了！
一夜無眠，宋曉誠終於有了新的主意。
正月初四，宋曉誠一大早就把父母叫起來說：“老爸、老媽，咱家商鋪明天就要開市營業了，你們二老又要沒白沒黑地忙活了，今天是正月初四，一年中難得的清閒，不如咱們一起到山裡轉轉，一來欣賞欣賞山裡美麗的風光，二來呼吸呼吸山裡的新鮮空氣，也好放鬆放鬆。”父母聽他說的有道理，跟著宋曉誠就上了車。
宋曉誠的車一氣開出100多里，來到了一個叫蓮青山的地方。這裡山清水秀風光優美，一家人登山摸冰尋奇石，玩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已過中午，3人這才覺得餓。宋曉誠就說：“山前有個玉泉村，去年我們搞環境保護大調研時來過這個村子，還認識了村裡一位老人，老人對我們可好了。現在大過年的，山裡的商店餐館還沒營業，咱不如就到老人家裡簡單吃點。”
一進老人家的門，宋曉誠的父母不禁被眼前的情形驚呆了。只見兩間低矮的房舍用木棍撐著，破舊不堪的門窗用塑料布貼著，老人衣衫襤褸，屋裡連一件像樣的東西都沒有！
宋曉誠說明來意，老人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端出大半碗沒有一點熱氣的水餃來，語無倫次地說：“就這些了，要是不嫌棄，就將就著吃些。這是用政府發放的救濟麵粉包的。”父親問：“老人家，您家怎麼會是這個樣？”老人說：“以前俺家可不是這個樣子，日子過得好著呢！”老人抹了把淚，接著說：“前些年，村裡建了個鞭炮廠，兒子兒媳都到鞭炮廠打工去了，可誰想，一天夜裡鞭炮廠突然爆炸，兒子兒媳……撇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家裡斷了收入，後來就變成這樣了！”
父母不禁跟著老人抹起眼淚來。這時，宋曉誠不失時機地把父母叫出來說：“老爸、老媽，老人家怪可憐的，咱得幫幫。”父母異口同聲地問：“怎麼幫法？”宋曉誠說：“明天是正月初五，按照傳統，咱家商鋪要燃放煙花爆竹開市。我想，明天開市，咱就別再燃放煙花爆竹了，把省下來的錢送給老人家。這樣既不增加咱家新的開支，又幫了老人家，還不汙染環境，一舉三得，這樣的開市儀式不是更有意義嗎？”
父親一聽似乎想起了什麼，臉一繃，故意責怪道：“好小子，你拐彎抹角把老爸老媽領到這裡來，不僅僅是讓我們放鬆放鬆、呼吸呼吸新鮮空氣那麼簡單吧？你一定另有所圖，對不對？”宋曉誠就把局裡的號召和自己在《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承諾書》上簽名的事說給父母聽。父親樂了，說：“誠實守信、樂於助人是咱的家規家風，無論是兌現帶頭不燃放煙花爆竹的承諾，還是資助困難老人，老爸老媽都會支持你。”父親頓了頓又說：“其實這些年，大夥都知道燃放煙花爆竹既費錢還汙染環境，也想不放或者是少放，可礙於面子，誰也不肯帶這個頭。現在既然你們單位有號召，老爸老媽又是你們單位的家屬，老爸老媽就決定，響應號召，從現在開始，咱再也不燃放煙花爆竹了，把節省下來的錢，全部捐給這位老人家！你看咋樣？”宋曉誠高興壞了，開心地大喊：“老爸你真好！”
誰知，父親把臉一沉，又問：“你小子說實話，初一過年用的煙花爆竹，你是不是沒放呀？藏在什麼地方啦？”宋曉誠撓了撓頭說：“老爸，這個你怎麼知道的呀？”母親說：“自從我和你爸買回煙花爆竹，我們就感覺你不對勁；大年初一，你又以種種藉口，不讓我們下樓燃放煙花爆竹，我們就感覺你更不對勁了。你拎著煙花爆竹一下樓，我和你爸就來到窗口，把頭伸向窗外，偷偷看你。見你空著手出了樓洞口，我們就知道，你一個煙花爆竹也沒放！後來，我和你爸就在咱家儲藏室裡，找到了那些煙花爆竹。”宋曉誠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說：“老爸老媽對不起，我不該欺騙你們。”“不是欺騙，是不信任！”父親說：“傻小子，記住了，老爸老媽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你做得對，我們就永遠支持你！”宋曉誠一陣傻笑，說：“謝謝老爸老媽！”
第二天，正是正月初五商鋪開市的日子，宋曉誠和老爸、老媽從儲藏室裡拿出宋曉誠藏的那些煙花爆竹，來到了商業區。不過，他們沒去自家的商鋪開市，而是去了自家商鋪斜對面的煙花爆竹商店。
煙花爆竹商店的杜老闆見宋曉誠和父母進門，便笑哈哈地和他們打招呼。誰知，宋曉誠卻說：“杜大伯，對不起，我們不是來買菸花爆竹的，而是來退煙花爆竹的。”說著，還舉了舉手裡的水桶炮。杜老闆臉都黑了，過了會緩過神來，哈哈一笑，說：“大侄子真會開玩笑，今天你家商鋪開市，你一定是嫌老爸老媽圖省錢，買的煙花爆竹少，現在又來買了！”“杜大伯，大年大節的，您又是長輩，我怎麼會給您打誑語？俺真是來退煙花爆竹的！”接著，宋曉誠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商店裡有好多挑選煙花爆竹的客戶，聽完個個豎起了大拇指。杜老闆把臉一繃，說：“這些煙花爆竹，你老爸老媽買都買了，現在又要退，大過年的，都圖個吉利順當，叫你這麼一攪和，俺的生意還怎麼做？”杜老闆這麼一說，宋曉誠和父親、母親也都有些不好意思。正在尷尬之際，一位姑娘卻對杜老闆說：“爸，宋大哥做得對，咱得支持他。”宋曉誠用讚許的目光看著杜姑娘，說：“
杜小妹，今天我想邀請你，咱們一起去蓮青山的玉泉村，給那位老人家送捐款如何？”杜姑娘爽快地答應了。不久，宋曉誠、杜姑娘成了戀人。結婚前，他們約定，婚禮不燃放任何煙花爆竹。可出人預料的是，就在他們舉行婚禮的時候，卻突然傳來陣陣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宋曉誠、杜姑娘不明就裡，趕緊出來，親朋好友緊隨其後。一看，燃放鞭炮的不是別人，正是宋曉誠的岳父、煙花爆竹商店的杜老闆。
宋曉誠心中有些生氣，耐著性子問杜老闆：“爸，我們不是說好了，婚禮不燃放煙花爆竹，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杜老闆沒搭宋曉誠的茬，激動地對大夥說：“今天是我女婿、女兒大喜的日子，按照祖輩們留下來的傳統，怎麼能不燃放煙花爆竹呢？”杜老闆頓了頓，又大聲說：“不過，今天我燃放的可不是一般的煙花爆竹，是剛剛上市的電子鞭！這種電子鞭，不僅節能環保，還能重複使用，更省錢！”杜老闆說完，興奮地一按電鈕，噼哩啪啦的鞭炮聲就和人們熱烈的掌聲響在了一起！
— END —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4月上半月刊
欄目：百家新作
原文標題：《鞭炮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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