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6 老嚴是隻鐵公雞

老嚴是我的一位三叔,和我們家未出五服,紅白公事都要在一塊幫忙的。倆人很能幹,也很會持家,只是持家的方式有點過。

老嚴還是小夥子的時候,非常帥,可惜家裡窮,所以為人處事不免小手小腳,等到快三十歲,才找上嚴嬸。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個門,老嚴小氣,嚴嬸更甚。雖是如此,倆人的日子還是有模有樣的。

幫忙

住在農村,家族間有紅白公事,都要相互幫忙的,老嚴和嚴嬸也不例外。只要聽說第二天誰家有公事需要幫忙,從前一天中午老嚴與嚴嬸就開始斷煙火,反正餓上一頓兩頓也出不了事。第二天,別人都是早早就去主家幫忙,老嚴和嚴嬸則計算著時間,快到飯點的時候,他二人才沉著而來。有活就乾點,實在餓得眼發花,就找人拉個呱。一到飯點,老嚴兩口子最實在,有肉吃肉,見魚吃魚,飯吃得最多,一點也不拿自己當外人。

飯飽水足,該開始幫忙幹活了,老嚴與嚴嬸總是幹不了幾分鐘,就腳前腳後地走了,說是回家有點事。然後他倆就去地裡幹自己的農活。再到飯點的時候,他倆又換上衣服,準時來到主家,幫忙吃飯。

時間久了,大家雖多有非議,但也無奈。有次大叔家公事,三叔老嚴依然如此。大叔便將開飯時間提前,等老嚴和嚴嬸穩穩當當到來時,雞魚肉已經吃個差不多,老嚴看見有些不大高興:“提前吃飯也不打發人和我說一聲,這樣顯得多不好。”二叔開玩笑說:“以為你們倆挺忙,不過來了,所以就沒等你們。誰知道你倆還要來吃飯。”但是,老嚴和嚴嬸卻不以為意。

每每見到老嚴嚴嬸,我們當小輩的便和老嚴開玩笑:“三叔,從昨天中午就沒吃飯吧,怪不得你這麼瘦。這樣可不好,下地幹活沒有勁。”老嚴不以為然,斥責我們:“熊孩子,這麼沒老沒少的,滾一邊玩去。”並且揚起手,作打人狀。我們笑了,在一旁的叔叔大爺嬸子大娘也笑了。

打電話

前些年,三叔家小弟給老嚴安上電話,但老嚴總是隻接不打。只要是打電話,他總是跑到衚衕斜對過的大叔家,他的大哥家,去打電話。

每次去大叔家打電話,都是固定套路:“你看看延的巧不,俺家的電話也怪,沒有急事的時候好好的,一有急事電話就壞。唉,每個月瞎支了座機費。我使使你的電話。”

最讓我們小輩津津樂道的是,有天晚上下大雨,老嚴還是照例跑到大叔家打電話,結果回家時候沒注意摔一跤,弄髒了衣服洗洗即可,關鍵是手裡拿的手電筒摔在雨水裡,結果連摔加雨水泡,壞了。把老嚴心疼得半個月吃不好睡不好,還落得嚴嬸多天的數落:“你真是乾點活就要本錢,借個電話打,你還得摔壞個手電,這麼大年紀了,幹活真沒有料。”

還好,現在都用手機,老嚴再也不用找藉口去借大叔的手機了。

待客

老嚴和嚴嬸做事比較不一般,所做之事也常被作為鄰居們在街頭談資。現在村裡有白公事,大凡前來弔喪的親友都不在主家吃飯,而是同村的親戚主動前來邀請,去家裡吃飯。雖說老嚴嚴嬸行事謹慎,但親友還是有的。每每聽說村裡有白公事,老嚴就趕緊與嚴嬸上查三代,下查三輩,一旦查出有自己的親戚要前來弔喪,老嚴與嚴嬸就提前外出,大門掛鎖。

當然,如果是嚴嬸的孃家人來本村弔喪,老嚴與嚴嬸是不好意思躲的,只好硬著頭皮,只把孃家人叫到家裡吃飯,與孃家人一塊同來的本家,老嚴與嚴嬸根本不說客氣話,虛讓一下,生怕別人也跟著到他家。所以,遇到此等事,往往是嚴嬸的孃家人去老嚴家就餐,其他人則只好去附近的飯館解決。

但是,有一年嚴嬸的孃家人前來村裡公事,老嚴仍然只叫嚴嬸的孃家人,結果同來的本家人也沒有客氣,“好久沒去你家坐坐了,我們也一塊去喝點茶吧。”老嚴沒辦法,只好將眾人都領進家門。事後,自然落嚴嬸的數落:“就你能,你裝啥有錢的,把這夥人叫來吃飯?”

借盤

當然,老嚴與嚴嬸家也有喜事,一遇上老嚴家的公事,本家都不願去幫忙,可是不去臉皮上又不好看,只好懶懶散散地前往。

其實,去老嚴家幫忙,也多是幫人場,只要是動錢的活,全是老嚴和嚴嬸親自包辦,煙要最便宜的,酒要最賤的,當然所購青菜也是老嚴親自出馬,一切本著節約的原則。再加上老嚴辦事,能省的程序儘量省,絕不鋪張,所以去老嚴家幫忙還是比較輕快的。

老嚴家的兄弟喜得貴子,大家都來喝滿月酒,前來幫忙的小輩很是勤快,早早就把盤子、碗借全了。但是老嚴搭眼一看,便問:“這是借的誰家的?”幫忙的人忙說:“這盤是前邊大順子家的,這碗是對過小四家的。”老嚴便下達命令:“大順子比較仔細,他的盤咱不敢用,生怕磕個豁碰個瓷的,給他送回去,去國慶家借。”

幾個兄弟馬上把盤給大順子送了回去,也沒解釋。然後越過五條衚衕,捨近求遠去國慶家借盤,沒想到國慶家鎖著門。大家知道老嚴叔的脾氣,他說借國慶家的,一定有道理,便空手而歸,向老嚴彙報。老嚴還是比較認真的,他馬上跑出去,老半天回來說:“我打聽準了,國慶下地幹活,他媳婦去衛生室輸水,很快就回來,稍等你們再去。”

快到中午,大家才把盤借回來,幾個兄弟很是不解:“誰家的盤不是盤,為何單單借國慶家的?”

等把盤送到廚房,幫廚的奎子順口說了一句:“這又是國慶家的盤,咱這村東頭再也找不出比他家的盤小的了。每回辦公事,俺三老爺都是借國慶的盤,這樣的盤可以少盛點菜。咱這一大家子,也就是俺三老爺想得這麼仔細。”

我們恍然大悟。

炒菜

某日,老嚴家中有客,大叔大嬸過來作陪。炒菜自然是老嚴和嚴嬸的活。這倒不是老嚴和嚴嬸勤快,而是倆人怕其他人下廚,用多了油鹽醬醋。

連續炒三個菜之後,突然沒鹽了,嚴嬸告訴老嚴一聲,說自己出去借鹽。

嚴嬸借鹽也很仔細,許久未歸。因為老嚴待客一向以節約見長,已經炒好的三個菜,轉眼已經就見到盤底。大嬸臉上掛不住,起身出了北屋,走進廚房。正在陪客的老嚴猛然間聽見廚房裡有蔥花倒進油鍋的聲音,大驚:“壞了,大嫂沉不住氣,給幫忙炒菜去了。”

老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出北屋,跑進廚房,果然大嫂已經把油炒熱,蔥花的香味充滿廚房。老嚴趕緊關掉液化氣:“大嫂,你歇著,還是我來吧。”

大嬸說:“沒事,你和你大哥陪客喝酒吧,我炒就行。”

老嚴不讓,硬是把大嬸給推出廚房,然後他把鍋裡的油帶蔥花倒出來一半,也離開廚房,進屋陪客聊天。別說待客的菜,就是菜湯也沒有多少了。老嚴已經習慣這種場合,說:“稍等等吧,沒有鹽,沒法炒菜。”

又過了一段時間,嚴嬸才回來。原來沒借到鹽,其實是鄰居不願意借給她。因為老嚴和嚴嬸老是借鄰居的醬酸鹽蔥等。無奈,嚴嬸只好親自去街上買一袋,故此回來晚了。嚴嬸又炒上三盤青菜,竟然湊上六個,這就算是高規格待客了。

客人及大叔大嬸走後,嚴嬸就給了老嚴個顏色:“我出借鹽,是你往鍋裡倒的油吧?怎麼這麼沒數,倒進了那麼多油。哪有這麼過日子的。”

老嚴馬上說:“你還說我,你出去那麼長時間不回來,咱大嫂想替你炒菜,油是她放的。要不是我聽見油炸蔥花的聲音跑過去,那些油就叫大嫂炒一個菜了。”

嚴嬸臉色漸轉:“幸虧你跑得快,要不得費不少油。咱大嫂放的那些油,我炒了仨菜。”

一葷七素

老嚴的姐姐死了,我們的本家要去弔喪。由於家族大,又是老嚴叔的親姐姐,去了十幾人。按照習俗,晚上回到家老嚴要管飯,招待去弔喪的本家。畢竟去的人多,給老嚴長足了面子。有幾個侄子、孫子輩的本家,不管年齡大小,老嚴直接打發他們回家,說是隻管老輩人的飯。這樣,需要老嚴管飯的還有七人,加上老嚴嚴嬸,共九人。

這次老嚴也真出了血本,不但湊齊八個菜,竟然還有一個菜是雞肉燉土豆,雖然滿盤裡以土豆為主,一個細心的本家大叔數了數,老嚴竟然破天荒地放了五塊雞肉。雖然雞肉已經變味,但是對於待客一向以素菜為主的老嚴來說,這絕對是高規格。當然其他的七個菜也很有特點,其中清燉芸豆一鍋,盛在四個盤中,清燉豆角一鍋,盛在三個盤裡。

大家沒敢怎麼使勁吃,怕第二天一早老嚴與嚴嬸吃不到剩菜。眾人稍吃幾筷子菜,八個人喝了一瓶早就打開的白酒,就回家了。當然,像那本家大叔的好飲者,回家又補上三杯酒方才睡覺。大叔說:“吃飯吃飽,幹活幹好,喝酒喝足。喝不足比喝醉了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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