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正月初一,大明舉國上下沉浸在元旦佳節的歡樂中。
在這普天同慶的日子,有一個官員在家裡正襟危坐,一臉凝重地在一份奏摺上一筆一劃地謄寫著,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透著令人敬畏的神聖。
這個官員叫楊繼盛,此刻正在寫一份彈劾當朝內閣首輔嚴嵩的奏摺。
楊繼盛心裡很清楚,這封奏摺一上,不是自己死,便是自己亡。
儘管自知九死一生,楊繼盛痛恨禍國殃民的奸臣嚴嵩,為了讓皇帝認清嚴嵩的醜惡面目,還大明百姓一個朗朗乾坤,楊繼盛自覺義無反顧,蹈死不悔。
正月初二,楊繼盛懷揣著這份足以引起朝廷地震的奏摺,送到端門,無果。
回到家後,楊繼盛悶悶不樂。齋戒沐浴三日後,在正月十八日,重新上奏。
嘉靖皇帝看了奏摺大怒,將楊繼盛下獄問罪。
被抓進監獄後,在朝中好友及正直大臣多方營救周旋下,楊繼盛暫時保住了性命。
在獄中被折磨三年後,飽經苦難的楊繼盛最終被嚴嵩設計殺害。
楊繼盛一生悲苦,世界給了他無邊寒冷,他卻燃燒自己報世界以溫暖。
那麼,楊繼盛到底是怎樣的人?他一生又經歷了什麼?
一、庶母專權,生母被欺
楊繼盛的生母曹氏,是楊繼盛生父楊富的正妻。除了曹氏,楊富還娶了小妾陳氏。陳氏雖然是小妾,仗著楊富的寵愛放縱,在家裡作威作福。
楊繼盛剛出生時,父親楊富高興道:“算命的說我有陰德,會生一個有出息的兒子。看到這個兒子,長得不一般。將來興盛我家族的,估計就是這個孩子了。”
小妾陳氏本性善妒,一聽到丈夫楊富的話,便在窗下搗衣服,故意把響聲弄得像雷聲一般,想用這樣的方式讓小楊繼盛受到驚嚇得病。
楊繼盛的母親曹氏心地善良軟弱,不敢言語。得虧楊繼盛福大命大,沒受到什麼損傷。
在楊繼盛5歲那年,小妾陳氏越發過分,整得曹氏甚至連安身之所都沒了。
親戚們知道父親楊富與小妾陳氏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怕時間久了曹氏被害,便決議讓曹氏與楊富分居,各過各的!
於是,楊富將家產分成了三份。楊富、陳氏及其兒子分得三分之二。曹氏、楊繼盛和楊繼盛的哥哥姐姐分得三分之一。
可恨的是,第二年,心腸歹毒的陳氏又蠱惑楊繼盛的嫂子,讓她煽動楊繼盛的哥哥和母親曹氏分居。
結果,曹氏分得的三分之一家產再次被分成兩份。楊繼盛的哥哥一份,楊繼盛和母親、姐姐一份。
這一年,楊繼盛才6歲。
分居之後,先後失去丈夫、大兒子依靠的曹氏,終於在沉重的生活負擔下,得了重病。
在親戚的勸說下,哥哥重新和母親曹氏住到一起。但沒多久,曹氏病逝。
曹氏死後,父親楊富與小妾陳氏,怕曹氏孃家人告他,便跑到外地躲避去了。
兩個多月後,在親戚們的勸告下,楊富才和小妾回到家裡。
曹氏死後,楊繼盛便和哥哥住在一起。這一年,楊繼盛才7歲。
二、艱辛求學
8歲那年夏天,楊繼盛村中來了個叫沈琇的教書先生。
小繼盛經常悄悄去學堂偷看,當他看到屋裡的學生們穿戴整齊,搖頭晃腦地念書的情形時,心裡羨慕不已。
回到家後,小繼盛便告訴哥哥說,自己想上學。哥哥推脫說:你還小。倔強的小繼盛反駁道:我還小,能放牛,卻不能讀書?
哥哥不答應,小繼盛又去找父親楊富。
可能是可憐沒了親孃的小繼盛,可能是出於對親生兒子的愛護,小繼盛終究上了學。
但畢竟沒孃的孩兒沒人疼。小繼盛只能一邊放牛、一邊讀書。有時候,因為農活,自己還得中斷學業。
就這樣斷斷續續的,儘管條件惡劣,小繼盛在勤學努力之下,逐漸脫穎而出。
10歲那年,家裡來了客人——父親的表弟辛體元。
家裡沒酒,辛體元便打趣出了個對子:無酒是窮主。一旁的小繼盛接口對道:有兒為名臣。辛體元聽後大吃一驚,讚歎不已。
這辛體元是陰陽官(掌管一府陰陽學、星學),雖然官銜不大,比楊富強多了。
楊富見表弟這樣身份的人都讚賞兒子楊繼盛,便對楊繼盛更加刮目相看,寵愛有加。
自此,父親楊富甚至不再讓楊繼盛放牛,開始讓他專心讀書。後來,甚至讓楊繼盛的哥哥把楊繼盛送到縣裡讀書。
11歲的時候,父親楊富去世。哥哥與庶母陳氏因爭奪家產以致於打官司,小繼盛被送到遠親家裡寄食。
自此,楊繼盛開始了客居他鄉,艱辛求學之路。
三、科舉之路
十八歲那年春天,楊繼盛第一次參加府考,沒有考中。
羞憤不已的楊繼盛回到家閉門苦讀,在夏季府考時,終於考中,成為了縣學生員,也就是秀才。
二十二歲的時候,楊繼盛參加了秋試,沒有考中。便在家裡一邊教導兩個侄兒,一邊備考。
三年後,二十五歲的楊繼盛再一次參加秋試,終於考中,排第二十一名,成為了舉人。
第二年,楊繼盛參加會試,沒有考中,便去國子監繼續學習。
三年後,二十九歲的楊繼盛參加會試再次落第,又重新回到國子監學習。
這次,楊繼盛得到了後來成為內閣首輔的徐階的賞識。
又過了三年,再次參加會試的楊繼盛終於中了第三十八名。在殿試中,中了二甲第十一名。
成為進士的楊繼盛被授以南京吏部驗封司主事的小官,正式踏入了政途。
四、宦海沉浮
踏入仕途後,楊繼盛在本職任上兢兢業業,同時,不忘繼續學習,聲名漸起。
三年後(嘉靖二十九年),表現優異的楊繼盛調升京師,任兵部車駕司員外郎。
在楊繼盛當了京官的這一年,由於蒙古屢次帶兵侵擾大明北部邊境,大將軍仇鸞便請求與蒙古開馬市,以換取和平。
楊繼盛知道仇鸞之所以請求開馬市,是為了逃避責任,且想從馬市中撈取好處,心裡為此憤憤不平。
於是,義憤填膺的楊繼盛向嘉靖帝上了一份《阻馬市之疏》,力陳馬市有“十不可五謬”。
嘉靖帝看了奏摺後,深以為然,便將楊繼盛的建議下發給內閣大臣們討論。
由於內閣大臣們不願意冒頭惹事,沒人願意與當朝紅人仇鸞結仇。而後,正得勢的仇鸞暗中給嘉靖帝上了密摺攻擊楊繼盛。
結果,楊繼盛被關進詔獄,而後被貶為狄道典史。
遭貶的楊繼盛沒有灰心喪氣,自暴自棄。在狄道任職期間,他辦學校、疏河道、開煤礦,帶動了當地的經濟、文化發展,讓當地百姓得到了很大實惠。為此,楊繼盛深受當地百姓愛戴,被百姓們親切地稱呼為“楊父”。
大明與蒙古約定開馬市議和之後,蒙古人背信棄約,依然不斷侵擾明朝邊境。力主開馬市的仇鸞憂心忡忡,逐漸失寵。
趁此機會,仇鸞的對手嚴嵩指使黨羽陸炳舉報仇鸞,仇鸞被嘉靖帝革職。革職後的仇鸞在恐懼中死去。
嘉靖三十一年,嘉靖帝在仇鸞死後,不由想起了楊繼盛此前冒死上書勸諫的事情,便決定重新啟用楊繼盛。
在被貶一年後,三十七歲的楊繼盛引來整治生涯的巔峰,一年之內四次升遷。而內閣首輔嚴嵩因為楊繼盛敢於對付自己的政敵仇鸞,有心想要重用楊繼盛。
令嚴嵩沒有想到的是,在楊繼盛的心中,自己才是罪該萬死的頭號敵人。
楊繼盛回到京師不到一個月,在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元旦,三十八歲的楊繼盛上書揭發嚴嵩的“五奸十大罪”。
這就是本文開頭所提到的那一幕。
五、監獄折磨
嚴嵩剛看到揭發自己的奏摺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頓感大難臨頭。但是,當他看到奏摺中有“問二王令其面陳嵩惡”的話時,不由大喜過望,放下心來。
二王指的是嘉靖帝的兩個兒子,兩人中將來必有一人會在嘉靖死後繼承皇位。
嘉靖帝迷信道教,曾有道士說“二龍不能相見”,否則對嘉靖不利。為此,迷信的嘉靖帝與幾個兒子長年互不相見。
如今,嘉靖看到楊繼盛竟讓自己召問“二王”,這不是和自己過不去麼。況且,你楊繼盛這次上書,是不是受了“二王”的指使。是不是看我朱厚熜老了,快死了,想搶班奪權呢。
看透嘉靖心理的嚴嵩死死抓住這句話,在嘉靖帝面前搬弄是非。盛怒難平的嘉靖帝將楊繼盛關進詔獄,下令嚴查。
受審的楊繼盛被施以廷杖之刑,打得“兩腿腫粗,相摩若一,不能前後;腫硬若木,不能屈伸”。
在監獄裡,楊繼盛自己用瓷碗碎片割掉腐肉,用手截斷筋膜。嚇得掌燈的獄卒顫抖欲墜。
嚴嵩一心想要殺害楊繼盛,但在徐階等正直大臣以及朝中友人的幫助下,楊繼盛在監獄中艱難生存了三年。
嘉靖三十四年,嚴嵩在張經等人的論罪奏疏後附上楊繼盛的名字,嘉靖帝沒有注意到,便籤字同意處斬刑。
奸計得逞的嚴嵩立馬授意黨羽,將楊繼盛與張經等人處決。
就這樣,一代忠臣含冤而死,享年四十。
結語:在死牢的三年裡,楊繼盛寫下了《楊繼盛自書年譜》。在其中,他簡略地敘述了自己的一生,讀來令人感嘆傷懷。
從出生起,除了母親曹氏,他沒有得到過任何親情關懷。幼年喪母后,生活艱辛可想而知。
踏入仕途後,由於楊繼盛清廉為官,過著窮困潦倒的生活。
由於他剛正不阿,敢於抨擊奸臣,導致自己下獄、遭貶。就連唯一的親哥哥一家,也受到牽連。為此,親哥哥對楊繼盛恨之入骨,視楊繼盛為仇人。
儘管一生中磨難不斷,楊繼盛卻似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似青松般紮根岩石而愈加頑強。
生活的磨難沒有使他泯然眾人,反而磨就他一身錚錚鐵骨。
可敬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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