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1 男人和女人的理想狀態和首要缺陷

男人和女人的理想狀態和首要缺陷

《詩》《書》《禮》《易》《樂》《春秋》,是儒家“六經”。《禮記·經解》中,記載了孔子對六經之“教”與“失”的評價。而教是人之受教,失是人之過失,並不在經書本身,六祖雲:“經有何過,豈障汝念。”所以孔子這是教人做人。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其中對《詩經》和《易經》的評價,在我看來更加根本。因為所切合的,就是情與理、心靈與智慧;所對應的,就是女人和男人的理想狀態和首要缺陷。當然,有句話說真正的高人都是雌雄同體,其中道理其實是男女通用的,是男女皆有的兩個面向,只不過側重不同而已。貼合男人女人講,只是為了更生動鮮明。男人女人,如乾坤陰陽,只是個“象”。

男人和女人的理想狀態和首要缺陷

“溫柔敦厚,《詩》教也。”人之有情,女人的理想狀態,就在這“溫柔敦厚”四字。在古代,一個字就是一個意思,而且內涵十分豐厚。現代漢語組詞而用,雖意思相近,卻失了那份豐厚深遠。這是語言的退化,背後則是人之靈性的退化。就像現在很多人說古代漢語內涵模糊寬泛,不夠“精準”,便正是這靈性退化的體現。因為他已經不能感應和連接背後的意象和意境了,把中國人這一代代相傳的獨特天賦失卻了,可悲的是還不自知。打個比方,就像有人看中國畫的留白能看出無盡意境,而有些人看來卻就是什麼都沒有,因而以為是故弄玄虛,這樣的人只能欣賞得了西方式寫實,還覺得牛批。國人苦西化洗腦久矣。

溫柔敦厚四字,也是一樣,它是溫、柔、敦、厚,而不是溫柔、敦厚。那麼它到底是怎樣的內涵呢?我並不想從字詞解釋上去說,因為那太不溫柔敦厚了。最好的解說,還是把背後的意象呈現出來——老子說“上善若水”,溫柔敦厚的狀態,最好的比照也正是水,只是是這樣一種水:它是有溫度的,這就是“溫”;它是細膩的、安靜的,這就是“柔”;他是質樸自然、簡簡單單、乾乾淨淨、很純粹的,這就是“敦”,也就是“樸”,即今天說的素與簡;它是深深的、悠遠的,這就是“厚”。對應於情,便是溫情、柔情、真情、深情。

然後我們把這四種狀態合為一體,怎樣一個意境才可以承載呢?——就像陽光下一片碧綠的湖泊,在暖意融融中和風徐徐、碧波粼粼、悠遠綿延,湖水純淨而深邃,倒映輕撫著藍天白雲、花木飛鳥,既有源頭活水又安安靜靜,令人心曠,讓人神怡。心靈情感具備了這樣一種狀態,呈現出這樣一種氣息氣質,就叫溫柔敦厚。這是一種內在的狀態,並不在脾氣性情的表面,就像一個女人再火爆外向,她也天然有著一種內在的女性的“柔”。溫、柔、敦、厚的反面,便是冷、硬、虛榮、浮誇,太多人的病,對比著看也許能更有體會。

然“《詩》之失,愚”,說到的即是情感和女人的首要缺陷,也就是隻有這個狀態是不夠的。愚與不愚,很多人首先想到的就是理性,要明事理,特別是女人,不能情感氾濫,所謂婦人之仁。誠然是如此,但這並沒有切中根本。因為整體來看,相比男人理性並非女人的長項,縱然可以發展挖掘,你讓女人去做到男人那個程度,也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那麼女人就只能揹負著這個先天缺陷嗎?不是的,出路也正是我說的根本處所在——情感本身,女人的特質本身,便是有著一個擺脫愚的出路的。

那便是讓情感在溫柔敦厚中凝聚成一個堅硬的內核——對自我、價值、理想、需要等等方面的堅定態度。什麼意思呢?就像有的女人,對自己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想找到什麼樣的伴侶,追求和需要的生活和事物是什麼,她心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很堅定而不會搖擺,不會被各種誘惑迷惑,不會在閒人閒事上搖擺,完全遵從內心真實的聲音——就是這個狀態。而她的這種清明通透,卻未必是思考來的,反而那些明白通達卻是從這個狀態中出來的。

但這樣的女人只是少數,屬於活明白了的,多數女人則總是稀裡糊塗、搖擺不定的,很容易被誘惑干擾、被閒人閒事帶跑的。她們一個像湖泊,自如的沉澱和豐蘊;一個則像河流,一路難免泥沙俱下。而河流只是還沒到達湖泊,也就是說,並不是情感本身有什麼缺陷,並非溫柔敦厚是不夠的,而實際是你沒走到最後,沒有凝聚或說找到這個內核。沒這個內核才是失之愚,有這個內核則不僅是、而且是更高明的不愚。這個內核,便是溫柔敦厚到家的標準。

涵養自己溫柔敦厚的心靈,再從這心靈中長出一顆清明透亮的果子,這是專屬於情感和女人的出路,男人所不及處。

很多人喜歡電視劇《天道》,女主角芮小丹便是這樣一個女人,然後你才能真正理解她,真正懂得她的不凡處:“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於《詩》者也。”

男人和女人的理想狀態和首要缺陷

“潔靜精微,《易》教也。”《易經》與“潔靜精微”四字聯繫起來,怕是讓很多人意外,因為想到易總是複雜、艱深,以及占卜預測之類。而這本來就是《易》之根本處,所謂“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神無方而易無體”,秘密本體,便在這個潔靜精微上。理性和智慧的極致在這裡,男人的理想狀態在這裡。

什麼是潔靜精微呢?馬王堆漢墓出土的《周易》經文之後,附有以往失傳的《二三子問》一篇,以弟子問、孔子答的方式闡說易道,其中有個詞出現了很多次:“精白”,所對應的便正是潔靜精微,“潔靜”即“白”,“精微”即“精”。什麼又是精白呢?這頗難說,因為關係的是本體,所以六十四卦有三卦最合精白之道:乾卦、坤卦、艮卦,這三卦正分別是“三易”之周易首卦、歸藏易首卦和連山易首卦。但我們還可以通過另一種方式表達,因為它對應著一種人人都能體會的“狀態”。

在《二三子問》中,孔子便常把精白跟這種狀態關聯,便是“威”,所謂“尊威精白堅強”、“龍神威而精處”。這個狀態,便是威嚴,也正是理性本然的狀態,男人所最珍視的東西。一個有真正威嚴的人,如歷史上那些雄才大略的帝王,如有信仰的人面對的寺廟裡的佛菩薩塑像,大家可以體會下,他容不容被冒犯,他被冒犯時是怎樣一種情形。有著真正威嚴的人內在的狀態,便是精白——那種光明正大即是白,白即白於本心;那種莊嚴氣場正是精,精即精於真氣,真精本是真氣之凝聚。所以對於精,易雲“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因而可以做事業。所以對於白,莊子雲“虛室生白,吉祥止止”、《楞嚴經》雲“淨極光通達,寂照含虛空”,因而可以成修為。精與白,是威嚴的陽面和陰面,“一陰一陽之謂道”。一個壓軸駕馭,一個起機成用。

所以另一部出土的失傳古籍《黃帝四經》中說:“強生威,威生惠,惠生正,正生靜。靜則平,平則寧,寧則素,素則精,精則神。至神之極,見知不惑。帝王者,執此道也。”因為這就是《莊子》說的“內聖外王”,這就是《金剛經》說的“轉輪聖王即是如來”。

這本就是理性與智慧本該具有的極致狀態,這當然是男人修煉到最後的理想狀態。你也許聽過太多有關的道理和方法,卻未必找到了那個大陀羅尼——大總持門,能把一切打通一體的東西。威嚴,則正是這樣一個大陀羅尼。修煉自己的理性智慧,有沒有使其具備足夠的威嚴是最大標準;男人要到達理想狀態,自身是否具備足夠的威嚴,也是最大標準。修煉自己的威嚴,就是修煉這一切。這同樣不在嚴厲還是溫和的表面,還是一種內在的狀態。就像有些人總是謙和的,卻就是讓你敬畏。

然“《易》之失,賊”,所說的即是理性和男人的首要缺陷。所謂賊,沒什麼好說的,便是機巧陰謀,多少男人、聰明人之所熱衷。要說的,是這實質不是品格德性問題,而是智慧高低問題。

就像《易經》六十四卦全息變化、包羅萬象,其根本卻在潔靜精微,告訴我們的便是隻有到達潔靜精微層次、具備這種修為的人,才能駕馭這種包羅萬象的全息變化。此為天道本然、天運法則,天地的模型即是這樣搭的,六十四卦即是模擬,所以沒得商量。所以那些陷入機巧陰謀不能自拔的人,是迷失在了有限複雜性裡而出不來的人,所以就是智慧不夠,沒資格、沒能力駕馭更廣大深遠,才淪落至此。還是看的,有沒有走到最後。這個道理對很多人來說也許太架空了,但必定走得越遠,越能明白。

說到這中途與最後,潔靜精微是《易》之教,《論語》中孔夫子則又說:“《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潔靜精微與思無邪,《詩》與《易》,又有什麼區別呢?情感與理性,心靈與智慧,男人與女人,亦復如是。一切,只是入路不同,還是隻在有沒有走到最後。

《天道》裡的男主角丁元英,還是一個例子。他看上去完全就是世俗認為的高人形象,他也的確比大多數人看得深、看得通透。但他為什麼說自己這輩子成佛是不可能了?他為什麼說自己配不上芮小丹?五臺山那位方丈為什麼說他只到佛法的門外?他為什麼看似說的做的都對,卻落個眾叛親離的結果?說到底不在他說那些道理、做那些事,而就在他自己這裡不夠潔靜精微、不得精白,他有法執。對此他有自知之明,但跨不過去。所以他看似活得乾脆利落,內心卻是拖泥帶水的,這就是還有賊處,只是自賊。他沒有到達那個理想狀態:“潔靜精微而不賊,則深於《易》者也。”

所以以上的道理,說得再地氣點無非就是:女人不矯情,男人不擰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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