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4 為何我國古代多出家訓

欲使人口繁盛、家世綿長,必須“使子弟佳”,從而徼福避禍。我國古代的士人階層,或置產、或傳學、或立德、或垂訓,為“使子弟佳”大費苦心,形諸文字,便形成了一筆豐厚的“家訓”遺產。這既是傳統文化的體現,又形成了獨特的“家訓”文化。

《顏氏家訓》

我們何以有“家訓”

《世說新語》記載,謝安曾經教訓子侄,卻又反問說:“子弟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意思就是:後生子弟關自己什麼事,為什麼要教育他們,讓他們更好?諸人莫有言者。侄子謝玄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於庭階耳。”謝安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其實在我國的文化傳統當中,“使子弟佳”絕非只是滿足“芝蘭玉樹”長在“自家庭階”這樣略帶虛榮的普通心理。首先,“香煙不絕”乃是一古老的宗教心理。祖先死而不滅,須有後人血食;而後人對祖先“慎終追遠”,可保身家福祉。後來,宗教觀念淡而未絕,“子孫繁盛、家世綿長”,更成為一種文化和倫理的觀念。這幾種觀念交織在一起,成為我國獨特的人口觀、家世觀,從古至今,一直深刻影響著我國的人口生育、婚姻觀念、家庭教育等的各個方面。

欲使人口繁盛、家世綿長,必須“使子弟佳”,從而徼福避禍。我國古代的士人階層,或置產、或傳學、或立德、或垂訓,為“使子弟佳”大費苦心,形諸文字,便形成了一筆豐厚的“家訓”遺產。這既是傳統文化的體現,又形成了獨特的“家訓”文化。

重要家訓概說

訓誡之書,歷來多有,上古典籍所見有訓誡內容的材料,零散且非有意為家垂訓,故不得目為“家訓”。長輩教訓子弟,或近而面命,或遠而致書,無世無之,雖然洋洋多言,有意作為,但言事止於當前,言人止於子弟,非有意於垂訓,故亦不歸為“家訓”。至於《朱子家禮》、《宗法條目》之類,規範禮儀,無關訓誡,亦不收入“家訓”。

除去以上部分,歷代“家訓”的著作也仍然不少,在此略舉其比較重要,富有參考價值,而且容易購得的幾部,向讀者朋友介紹一下。

提出“四德”的《女誡》

最早成系統的“家訓”之作,當推東漢著名學者班昭的《女誡》,她的父親為史學家班彪,兩位兄長,分別是史學家班固、外交家班超,生長於這樣的家庭,她也因自己的學問而受到尊重。晚年的時候,她為家裡的“諸女”寫了這樣一部《女誡》。書分“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叔妹”等部分,告誡行將嫁人的女兒們,要謙讓、恭敬、隱忍,敬順夫君,善待舅姑、叔妹。

她提出了婦女的“四行”,即德、言、容、功,並解釋說:

夫雲婦德,不必才明絕異也;

婦言,不必辯口利辭也;

婦容,不必顏色美麗也;

婦功,不必工巧過人也。

清閒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

擇辭而說,不道惡語,時然後言,不厭於人,是謂婦言。

盥浣塵穢,服飾鮮潔,沐浴以時,身不垢辱,是謂婦容。

專心紡績,不好戲笑,潔齊酒食,以奉賓客,是謂婦功。

這就是後世備受批判的“四德”了。其實我們平心而論,將這“四德”放回到它的時代背景,並不顯得苛刻;甚至大部分仍然切合當今社會對女性的一般期待,比動輒以“女漢子”“吃貨”自居的歪風,不知雅正多少。婦女解放不等於婦女放縱,在人格平等的基礎上,女士不妨看看《女誡》,擇其善者而從之。須知女性對家風的養成,作用恐怕要大於男性。

質樸敦厚的《顏氏家訓》

《顏氏家訓》一般被認為是最早、最具代表性的“家訓”著作,作者顏之推,由南朝入北朝再入隋,“三為亡國之人”,可謂歷盡滄桑。作者以其豐富的閱歷、深厚的德性、廣博的學識,陶鑄出這部“家訓”。內容分為子弟教育、家庭關係、道德修養、為人處世、討論學問等方方面面,值得我們仔細研讀。

其論教子:“吾見世間,無教而有愛……飲食運為,恣其所欲,宜誡翻獎,應訶反笑;至有識知,謂法當爾,驕慢已習,方複製之,捶撻至死而無威,忿怒日隆而增怨;逮於成長,終為敗德。”這對我們今天教育子女仍然富有啟發意義。

又說:“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於行耳。”談自己的學習經驗,說“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他舉自己的例子說:“吾七歲時,誦《靈光殿賦》,至於今日,十年一理,猶不遺忘;二十之外,所誦經書,一月廢置,便至荒蕪矣。”同樣值得我們在教育上有所借鑑。

總之,諄諄善誘,論理通達,常舉所知所見之事以為例證,時見其用心之敦厚,我們學其事理,更可學其敦厚。

外柔內剛的《了凡四訓》

《了凡四訓》這本書,在“家訓”類著作中知名度是最高的。這其中的原因,有些要歸為這書因為佛教背景,而受到某位號稱“和諧拯救危機”的宗教人士的播揚。但無論以什麼樣的思想文化立場來看,這本書都是充滿正能量的。

《了凡四訓》的作者袁黃,並不是一位方外人士,他是明萬曆年間進士,曾任縣令、兵部職方主事。袁了凡先生幼逢異人,算定自己某年應某試、得第幾、任何官、某歲壽終、竟無子嗣,因為一一效驗,所以自己便安分守己,不多貪求。一日拜訪一位雲谷禪師,歎賞他能三日不起妄念。他回答,平生已經皆有定數,無可妄想。

雲谷笑曰:“我待汝是豪傑,原來只是凡夫。”問其故?曰:“人未能無心,終為陰陽所縛,安得無數?但惟凡人有數;極善之人,數固拘他不定;極惡之人,數亦拘他不定。汝二十年來,被他算定,不曾轉動一毫,豈非是凡夫?”又說:“命由我作,福自己求。……(一切命運)天不過因材而篤,幾曾加纖毫意思?”“務要積德,務要包荒,務要和愛,務要惜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此義理再生之身也。”

最後一段話,真能蕩人心魄,使人勇猛精進!從此之後,了凡先生行善積德,終於為自己贏得了升官、延壽、得子等等諸多福報。

佛教的因果觀是不容輕詆的,其於世道人心的警戒與鼓勵,不知世間何物可以比擬。即退一步不講因果,了凡先生信命而不為命數所限、勇猛精進的精神,真足以振奮精神。“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真足以開拓萬古心胸!

對“家訓”的反思

“家訓”足以作一篇大論文。歷代誡子、家訓之類的著作、叢書何止百千,此處限於篇幅,只能略述其中三部,掛一漏萬,真非虛言。

要之,如前所述,“家訓”之作,橫則求家室和諧,縱則求家世綿長。為求此效,“家訓”作者莫不要求後世子孫謹德行、慎言語、必寬和、不驕吝。越到後世,如清代張廷玉父子的《聰訓齋語》、《澄懷園語》,以及近世著名的曾國藩家書,真是如切如磋,臨深履薄,謹小慎微,比前代“家訓”之作更臻極致,然則亦少了許多寬裕,這是明清以來君主加強專制,“乾綱獨斷”,導致人人自危的結果,非盛世之象也,故此處沒有多談。

獨生子女政策、工業社會的生產生活模式、傳統文化的斷層,已經使“家庭”模式和觀念發生了重大變化,使“家訓”傳統難以為繼了;而“家訓”“家教”“家風”的缺失,造成的年輕一代無所敬畏,沒有規矩,甚至出現了無數丟人現眼、敗壞社會風氣的各種“官二代”“富二代”,也是令人痛心的。

我們倡導“家訓”“家風”“家教”,是因為個人性格、行為習慣、思維模式都是在家庭當中養成的,家庭教育是學校教育和社會教育的基礎。在現代文明的背景之下,我們絕不是提倡以“家庭”“倫理”的“道義責任”,去侵犯公民的權利界限,去綁架家庭成員的婚姻、生育、教育,但是我們迫切需要的德性、教養、規矩,的確要以家庭為最重要的養成之所。這也是現代我們讀“家訓”、立“家教”、養“家風”的主旨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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