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日母親生病手術，於是請假回老家探望。
病房中陪著母親聊天，又講起來咪蔸的事。
咪蔸是個傻子，其實也不傻，她什麼都懂，不過她除了不聾不瞎，其他都是不正常的。
她是個啞巴，嘴巴幾乎時時都有哈喇子。
是個瘸子，雙腿都有毛病，只能曲著無法站址，走路時候只能雙腿拖著往前，但是也不影響她風風火火。
手上也殘疾，胳膊只有一直能勉強伸得直一些，另外一隻像她的腿一樣只能曲著，而且兩隻手也是殘疾，十指伸展不開，我甚至不記得她有沒有十指。
雖然不聾不瞎，但是也是耳歪眼歪嘴歪。
真的是除了不聾不瞎，沒有好的地方了。
按說我應該叫她大娘，因為她老公是我父親的堂兄，我應該叫大伯。
是的，她有老公。
大伯年輕時候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雙腿殘疾，終身只能依靠輪椅。
但是他們的孩子卻都很健康，他們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
在我小時候，我記得他們家的生計，就是咪蔸在馬路上攔貨車收過路費，小時候一毛兩毛，後來我記得要一塊兩塊。
她也不傻，攔的都是外地車，過往的司機都知道這條道上，這段路上，有一個咪蔸會攔車要錢，約定俗成的也都會給，有些司機想躲，總會被瘸著腿擋在車前的咪蔸馴服。
因為那些司機總不能拿她怎麼樣，她一個傻子，瘸子，啞巴，本來就是不要命的。
而且那些過往的司機也不敢，因為街上人都是認識咪蔸的，雖說大家也都嘲笑她是傻子，但外地司機要是想要欺負她，那大家也是不允許的。
她老公，也就是我的堂大伯，別人都叫他大牛，原名我也不知道，他就在咪蔸的收費站旁邊擺了個修鞋攤子，手藝基本還可以。
後來四個孩子大了以後，咪蔸就不再攔車收費了，因為有人對她說對孩子不好，畢竟她那副形象在大街上攔車謀生，自己無所謂，但是對孩子影響的確不好。
我記得有幾次她在街上攔車要錢，我們一幫孩子放學回家，他看到自家的孩子，就嗚嗚啊啊的打招呼，孩子卻裝作看不見跑過去了。
她很生氣，就更大聲的嗚嗚啊啊，旁邊的人笑著說，看咪蔸罵人了。
她自然是會罵人的，雖然不會說話，所以她罵人時候別人只是笑她，她也很兇，周圍的小孩子雖然都笑話她，但是也都怕她，怕她是因為她生的奇怪。
他們兩口子和年邁的父母一起，把四個孩子都拉扯大了。
大牛和咪蔸究竟有沒有感情，誰也不知道，本身就是湊合在一起傳宗接代順便過日子的。
我小時候，也見他們經常吵架甚至動手，大牛拿過柺杖打咪蔸，咪蔸雖然走路不便但也欺負大牛不能走路，打一下就跑。
跑的一步一曲還沒有常人走路快，跑開一段後就開始撿東西丟大牛，兩人還都摔過東西。
這些在周圍人看來，都是笑話，很少去勸阻，孩子在家時候也不管他們，由他們打。知道他們鬧不出大風大浪來。
也有吵得厲害的時候，咪蔸嚎啕大哭又哭不出來，只能嚎啕大叫，只有這種時候，周圍人聽到才去勸阻，事後又紛紛笑話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麼能打得起來的。
也有好的時候，我見過兩人在院子裡，曬著太陽，咪蔸蹲坐在大牛的輪椅前，大牛幫她捉頭上蝨子，咪蔸不時淌著哈喇子啊啊笑著撓大牛一下，大牛不時拍打咪蔸一下。
有一年大牛不知從哪裡得到一棵柿子樹苗，坐在輪椅上，在院子裡用鐵鍬挖坑，咪蔸就站在旁邊，不時費力地彎下腰，把大牛沒有剷出的土用合不攏的雙手慢慢捧出坑去。
兩人挖了一個上午，後來，那棵樹苗還是我路過時候幫他們種下去的，種好後，咪蔸圍著樹苗，嗷嗷一邊跑一邊興奮地叫。
大牛拿起鐵鍬，在咪蔸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咪蔸跑開，抓起土就往大牛身上撒，她胳膊伸不開，手也握不了多少土，風一吹，撒出去的土大多都被回吹在自己身上，大牛就在一旁哈哈大笑。
後來大牛死了，我印象裡沒有人難過，甚至他的孩子們。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大牛和咪蔸活得不會比死去好多少，大牛死之前渾身是病，只能躺在房間不能動彈，除了咪蔸，沒人願意進入那個房間。
大牛死後的幾年，我也非常少回家了，咪蔸怎麼過活的，家裡的事情知道就更少了，更遑論咪蔸一家。
這次和母親在病房聊天，不知怎麼的，就說道咪蔸他們家。
他們家大女兒婚後生完孩子後，據說和一個外地男人跑了，不知去向。
大兒子倒插門嫁到了河北，也不在家。
小女兒在外打工嫁在外地一次，現在自己跑了回來又重新嫁人了。
小兒子結婚後又離婚了，現在在外地。
母親說咪蔸他們家現在只有咪蔸一個人在家了，只有小女兒時不時會過去看看她。
咪蔸前不久在自己家院子裡要自殺，還好及時被人發現了，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弄的，居然找了個根繩子打了個節，還搬了個椅子，差點就掛了上去。
後來也有人說其實如果她真成功了或許也就是解脫了。
我知道那顆柿子樹，現在長得挺大了，不知道她為什麼偏要掛在那顆樹上。
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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