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明冤.第三章:毛文龍和袁崇煥、孫承宗等人的對比.①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茅元儀曾歌頌孫承宗“奴之動靜,無日不聞”,以致努爾哈赤四年不敢來犯。等孫離職,後金就來。沒多久我方又因不知努爾哈赤死訊真假,派遣弔喪使者去打探。在利用間諜刺探情報這方面顯然不如孫承宗在的時候(“蓋以用間不如前明審也”)。[1]

這是對孫承宗的過度吹噓。《滿文老檔》裡只有捉毛文龍奸細,而從無捉孫承宗奸細。不過孫承宗確向後金方面派遣過一二刺探情報的人員,他有一份奏疏對毛文龍進行了熱烈頌揚,說毛“以孤劍臨豺狼之穴,飄泊於風濤波浪之間”,聯絡朝鮮,收容逃亡難民,屢次挫敗努爾哈赤,襲擾金國後方,牽制其力量。種種英勇行為和慷慨志向“真足以激發天下英雄之義膽,頓令縮項斂足者愧死無地。”然後孫承宗說自己有間諜在後金,回來後詳細敘述了毛文龍間諜被後金抓捕的情況,還有廣寧人鐵信最近也逃來說這個事情。孫承宗因此斷言“文龍之膽智,無日不在賊巢之外”。[2]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茅元儀一方面竭力貶低毛文龍軍事作用,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認毛文龍偵察兵在後金地盤活動能力令人咋舌,甚至能直接從後金地域行七百里後渡過三岔河直至寧遠。另外還有竊取後金馬匹一直深入到遼陽所屬的蕎麥衝的事例。

“毛帥未嘗與奴一戰也,然用歸正之遼人以覘(chān)虜。昨年冰凍時,其偵騎直從陸行甌脫之地七百里而渡三岔以至寧遠。夏半之時有竊虜之騎直至蕎麥衝,事露為虜所殲,蕎麥衝為遼陽所屬,而去三岔不百里,其入亦深矣。奴慮其深入,今乘其在須彌島,無海可限,必併力攻之。如不勝,則且鷙伏,如得勝則正月杪扣關矣。”[3]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如此看來,說毛文龍“奴之動靜,無日不聞”倒是符合事實的。而茅元儀說的“又未幾而我發吊使,實以不知奴生死,遂出此以探之”指的正是袁崇煥!

天啟六年九月,袁崇煥奏疏中說努爾哈赤屢次詐死來使明方麻痺懈怠,真假不可知。[4]到天啟六年十二月辛亥,熹宗實錄中又有記錄說一開始遼東巡撫袁崇煥認為努爾哈赤死信未定。於是派遣喇嘛李鎖南以弔喪名義去偵探。喇嘛回來了後,袁奏報喇嘛隨機應變,能去能回,證實努爾哈赤死訊。後金情形,我方也都知道了,還有何求?[5]

袁崇煥愚到要依靠派遣喇嘛去弔問的方式才能刺探情報,令人哭笑不得。以至和他站同一條線上的茅元儀都看不過去了,指責他“蓋以用間不如前明審也”,值得注意的是這種指責還是在袁崇煥備受重用之際!

努爾哈赤之死,毛文龍早在天啟六年九月初二日的具奏裡說得很清楚了:“我的家丁和門下人大概有一千多,其中有海州門下人叫耿仲明的,他的膽子最大,心最細。我一向委託他潛伏在瀋陽,以通報消息。到了今年八月初二日,急趕回來報告我,老奴背上生了一個惡瘡,帶兵三千,現在到威寧堡狗兒嶺湯泉去洗瘡了。”毛文龍聞訊後派遣一百五十名士兵前往騷擾,結果努爾哈赤“十一日,急急要回瀋陽,上船行至遼陽西古城堡河邊,本日午時命絕。此毛士德瀋陽探歸確報也”。[6]

耿仲明是後來和孔有德等人一起投金被封王者,而當時則在毛文龍派遣下作偵查工作,八月初二日就回來把努爾哈赤背生惡瘡的消息通報給毛文龍。而對努爾哈赤八月十一日身亡的確切時間地點,毛文龍也通過毛士德的情報,在第一時間內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即此一事,也可看出袁崇煥等人與毛文龍的差距之大。


一、天啟年間寧錦大捷的欺騙性和毛文龍的決定性作用


毛文龍死後,明軍兩次大敗都是被圍城打援的結果

第一次是崇禎四年,大淩河被圍,孫承宗派遣吳襄、宋偉去救,結果敗於長山。祖大壽守了三個月,糧盡投降(後又逃回來了)。第二次是崇禎十四年四月,錦州被圍,派遣洪承疇前去援救,結果在松山大敗,這回堅持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到崇禎十五年三月祖大壽再降。這兩次失敗都為固守,結果白白消耗了大量有生力量,造成慘重損失,對明朝幾乎是致命的打擊。

那問題就來了,在天啟年間,為什麼就沒有出現這種情況,反而是出現了天啟六年的寧遠大捷和天啟七年的寧錦大捷?按許多人的想象,這是袁崇煥非凡軍事才能的體現,也是他和孫承宗推行的修城守城戰略的成功。如果袁崇煥經受了比後來祖大壽守大淩河,守錦州更嚴峻考驗,堅持了更長時間,最後還取得守城勝利,或許可同意這種看法。

可問題是,事實是這樣嗎?我們不妨看一下兩次所謂大捷的經過。

第一次寧遠大捷,天啟六年正月二十三日,後金軍隊抵達寧遠,二十四日攻城不克,二十五日攻城還是不克,於是就解圍去打覺華島了,一共就圍攻了兩天。再看天啟七年的寧錦大捷。後金天啟七年五月十一日圍攻錦州,二十八日分兵進攻寧遠,兩處都未攻克,在六月五日撤回,並“毀大、小淩河二城”。這次比上次時間長了一點,但依舊是連一個月的時間都不到

這是什麼概念呢?要知在明政府瓦解,南明全線崩潰,江陰人民在自發組織的情況下,尚堅守了八十天。說守城,就是叛亂的孔有德、耿仲明表現都比袁崇煥更出色,守登州城近一年。

論守城能力,明朝比袁崇煥強的將領沒一千也有一百。現在的問題就是為什麼在天啟六年和七年後金兩次攻打寧遠、錦州等地,短則兩天,長則一月不到。對照崇禎年間,圍困大淩河三個月,圍困錦州長達近一年的時間,天壤之別。原因何在?如果後金當時採取長期圍困的政策,那袁崇煥能有比祖大壽更好的下場嗎?

這就是下面要分析的內容


1、寧遠“大捷”:殺敵五百,自損三萬


天啟六年,後金攻打寧遠僅兩天就不打了!是後金力量不足麼?恰恰相反,寧遠解圍,後金馬上就分兵攻打距寧遠不遠的覺華島。明史中的記載是“我大清初解圍,分兵數萬略覺華島,殺參將金冠等及軍民數萬”。[7]在天啟六年四月辛卯的明實錄中記載則是:覺華島士兵喪命的有七千多人,商人平民男女被殺戮得更慘。而儲存在河東堡、筆架山、龍官寺、右屯的糧食、全部被燒光,損失不小。[8]

茅元儀在給馮銓的信中列舉數字更具體,畢竟他對覺華島建設是傾注了大量的心血:

“今日有一事,邊人不言,中朝不言,而實關係安危。儀雖去國之人,而國恩難報,敢不吐露,以備採擇。覺華之失,非小失也,戰船五百餘艘,所存無幾,水犀幾及萬人,避難遼民不啻二萬,盡供屠割。儲糧儲芻,以及龍宮寺近運往彼者,幾三十萬石,火藥鉛子各數十萬斤,如儀所製造鐵銃萬門、竹銃三萬門、車千乘,牌萬扇,弓弩矢各數千萬,其存者當無一二也。不唯元儀三年心血付之一炬,而國家物力,關內、寧前二道所拮据而辦,貯之水中央以為老家者無不盡之矣”[9]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覺華島被孫、茅、袁等認為是保險箱,幾乎關外明軍所有物資家當都放在了上面,相當於軍火軍械庫、糧草庫加艦船集結地。按照茅元儀的數字,損失慘烈堪比薩爾滸之敗。人員方面,薩爾滸傷亡三萬多,而覺華島被屠軍民也近三萬。物資損失,三十萬石糧食,按一兵一年六石計,可以供應五萬軍隊一年之需,十萬軍隊半年之需。還不計無數火藥鐵銃戰車弓箭的損失。無怪乎一心把覺華島建成明軍老家的茅元儀痛心不已。給其他人的信裡對這損失又重複強調了一次:

“況在島糧糈三十萬石,火藥鉛子各數十萬斤,戰車數百輛,戰牌萬餘扇,炮車數十輛,大銃、追風、三眼銃,勁弩良弓各以萬千計,向以水中為最穩,故盡以貯精利,而今盡委之,危乎否乎?”[10]


覺華島不僅被茅元儀視為明軍老家,也是寧遠防禦體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當初孫承宗提出修寧遠城,許多有頭腦的官員就提出質疑,如張應吾質問:寧遠孤城,一旦被攻擊,何以接應?(“孤兵在寧遠,大寇來,誰為應者?”)。而邢慎言也苦口婆心勸告:就算應該守,也要分出輕重緩急。[11] 邢慎言曾被熊廷弼列於“極一時邊才之選”的名單中[12],傅國也把邢視為邊臣應仗其為導師者[13],其觀點是真知灼見。兵部尚書王在晉正是基於這些相對理性的意見,反對在關外寧遠等地修築孤城。

然而孫承宗當時就是用覺華島作擋箭牌,他的意思是用百萬多金錢,來修築寧遠,附近就有覺華島,正好可以和寧遠形成犄角之勢,互相配合。一旦後金來打寧遠,覺華島上的軍隊,就可繞到金兵後方去進行攻擊。[14]

事實表明孫承宗這種設想不成立,覺華島根本沒起到他說的這種犄角牽制作用,反先被徹底擊潰。

天啟六年初的寧遠戰役,按任何標準看,都是明軍慘敗。後金攻城目的不是為了在城池上喝西北風,無非是為了搶掠或毀滅城裡的物資、人口。那打下覺華,不比直接攻佔寧遠,更稱心如意麼?

明方之所以把“寧遠—覺華戰役”宣傳為大捷,是門面上城池畢竟沒丟,作為戰時宣傳可鼓舞士氣、轉移視線。但事後之反思總結,尤其作為歷史記錄,還當成大捷,那是自欺欺人了。連也力主守寧遠的茅元儀都覺得不合理。

值得注意的是,在覺華島被擊潰後,努爾哈赤沒選擇繼續圍困寧遠孤城,而是打道回府。難道他想不到圍城打援這種伎倆?這未免太小看他了!又據說努爾哈赤進攻寧遠時被炮擊重傷,這也站不住腳。攻寧遠之後幾個月,努爾哈赤還親自領兵去打過蒙古人。何況就算真受傷,也完全可讓他兒子率兵圍困寧遠,困死寧遠守軍解恨。這些理由是說不通的。

再或者後金糧餉不夠,支撐不了他們長期圍困寧遠?這同樣不對。別的不說,光後金從覺華島上繳獲的糧食按茅元儀的數字就有三十萬石,足夠十萬大軍半年的消費了。

更為奇怪的是,後金甚至連已繳大批糧食都沒運回去,直接燒燬。《清太祖武皇帝實錄》中這麼記載:

“一月二十六,聞大明關外軍所需糧草俱屯於覺華島(離寧遠南十六里),遂命兀內革率八固山蒙古,又益兵八百往取之。見大明守糧參將姚撫民、胡一寧、金冠、遊擊李善、張國青、吳遊擊、於冰上安營,鑿冰五十里,以戰車為衛。我兵尋未鑿處殺入,遂敗其兵,盡殺之。又見營兵立於島山之上,遂衝入,亦盡殺之,焚其船二千餘,及糧草千餘堆,復回大營。

“二十七日,帝回至右屯衛,將糧草盡焚之。”[15]

天啟六年袁崇煥守寧遠:殺敵五百,自損三萬——大捷還是慘敗?

當時遼東連年災荒,對後金來說,糧食也是最寶貴的戰略資源。即便不圍寧遠,也應該運回去啊。且後金一開始確實打算保存糧食:“大兵將至右屯衛,守城參將周守廉率軍民已遁。帝令八官領步兵四萬,將海岸糧俱運貯右屯衛。”[16] 結果到二十七日,不僅覺華島三十萬石糧食直接燒掉,連右屯的糧食也全部燒光。真是後金糧食多得吃不完麼?

合理解釋是某種原因導致努爾哈赤必須儘快回老巢,而運走覺華島和右屯糧食,耽誤行程。那麼這原因是什麼呢?

讓我們來看看毛文龍在天啟六年正月二十日發出的塘報,就可解開謎團。塘報開頭,毛文龍列覺了陳國忠、毛永福、金國賞等人關於努爾哈赤最近要率大軍侵犯河西(即右屯寧遠一帶)的情報。然後毛文龍在天啟六年正月十四日(也即努爾哈赤從瀋陽起兵出發的同一天,金兵正式攻打寧遠的十天之前),派遣了三路人馬。一路是由林茂春、王輔二人率領,火速前去夜襲海州;一路是由杜貴、曲承恩[17]率領,前往威寧營,相機暗襲瀋陽;一路是由易承惠、毛有麟率領,到寬奠、靉陽等地方,遠近接應(從後文來看,這第三路人馬實際上和前往威寧營的一路是合併在一起了)。

毛文龍下令各營都要多帶槍炮,暗地潛伏。如果看見金兵向東進發,先等隊伍過去,然後在各山頂上,晚上放火,白天放炮,用疑兵襲擾其後方。只要能讓努爾哈赤心神不定,達到牽制他回來的目的就行了。[18]

再看天啟六年二月初六日塘報,明軍一路人馬在一月二十一日(努爾哈赤還要在這兩天之後才抵達寧遠)半夜趕到威寧營,金人都在熟睡之中,只有西邊的七八間草房裡有燈火,於是把各屯圍住喊殺。到天亮時,金人嚇得紛紛逃散,活捉了六個女真人,斬獲六顆女真兵頭顱,還有其他一些戰利品,解救了三十名漢人。隨後官兵前進過程中,又打聽到情報,得知瀋陽城中防守很嚴,於是在瀋陽附近山上縱火、放炮,然後回兵。

李茂春、王輔這一路人馬則在一月二十二的的夜晚,趕到距離海州城八九里的地方駐紮。恰好碰上前面派遣的偵察兵郭加等人回報說,努爾哈赤率領大軍在十八日的中午過了三岔河,一直往西去了,他們跑到海州城裡,通知遼民,約定等大軍來時接應。王輔等人接到這個消息後,就派一千五百士兵,乘半夜趕到海州城下放炮攻城。城內金兵被槍炮打死不少,又看見城外山頂上炮火連天,聽見兵民喊聲動地,嚇得龜縮成一團。等天亮明軍收兵,城內金兵恐懼,也不敢來追。這一次襲擊海州,除了活捉和斬殺了一些女真兵之外,還解救出五千多遼人帶回東江。[19]

顯然努爾哈赤之所以不圍寧遠,反燒燬寶貴糧食,迅速回兵正因毛文龍之活動。對這一點,鶴放道人的眉批也說的很清楚:

“毛帥得知奴兵向西進犯寧遠,就分兵進搗瀋陽、海州等地方進行牽掣,所以努爾哈赤在襲擊覺華島得到大批糧食儲備之後,按理可以長久駐紮,卻急忙回來,不敢對寧遠長久圍攻”[20]

如沒有毛文龍,早在天啟六年就要上演後來崇禎年間大淩河與錦州圍城打援的慘劇,不僅袁崇煥自己死或降,明朝方面援救的話,損失會更慘。說毛文龍是袁崇煥的救命恩人,說毛文龍是所謂寧遠大捷(如果僅就保住寧遠城本身而言)的第一功臣,這是不帶任何誇張成分的。而袁崇煥等人渾渾噩噩,稀裡糊塗,把僅守兩天寧遠當成蓋世奇功!連覺華島慘重損失都可輕描淡寫。有些極為昏聵的評論者,還在那裡說“敢言戰守,自崇煥始”。


2、天啟六年五月東江軍隊血戰阻止後金再次出動


事實上毛文龍這一年的牽制遠不止於此!天啟六年四月,努爾哈赤率軍親征蒙古喀爾喀部,值得注意的是綜合毛文龍方面和明朝其他方面情報,後金最初行動遠不止攻打喀爾喀,而是有更大的圖謀野心。

二月初六日東江塘報,徐有功在瀋陽探得努爾哈赤從寧遠回來後,又在積極準備下一次進犯。毛文龍為此提醒關寧方面要多加註意。[21]隨後在天啟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奏疏中,又一次提醒朝廷,後金在四五月份可能打算繞開寧遠進攻關門,毛文龍表示拼死也要阻撓努爾哈赤這一行動。這一次奏疏裡他還對武之望、袁崇煥等人對東江的猜忌限制表達了不滿。說自己“但知一身報國,將死之日,無畏人議也。”[22]

這也是毛文龍面對汙衊詆譭的憤激之辭,意思就是你們說我假冒戰功,那我就不顧一切,如果戰死了,你們總可以閉上嘴巴了。

而明朝其他官員到四月才察覺後金動向。四月二十日薊遼總督閻鳴泰上疏說:連日來屢次接到努爾哈赤要再次進犯的報告,有的來自蒙古人的偵探,有的來自從金佔區逃亡出來的遼人的目擊。事情好像是真的,這次傾巢而出,必定來勢洶洶,詭計多端。也許會假裝進攻寧遠,而實則進犯關門;也許是表面上進攻關外,實則偷襲關內。這都是有可能的,防範一定要周密。[23]

在四月二十三日閻鳴泰再次上疏,後金有可能繞開寧遠,而從薊鎮入關。在蒙古粆化部落裡有喇嘛寄給他的消息說,努爾哈赤野心很大,關內城池的防守必須堅固再堅固,千萬不能鬆弛懈怠。因此閻鳴泰擔心“一轉而薊門為前茅,亦不可知,此職之大懼也。”[24]

在閻鳴泰連疏告急時,袁崇煥到四月二十七日才上疏聲稱確實觀察到後金要傾巢出動的跡象:“奴賊狡猾想再次進犯,從後金逃出者屢有報告。我兵到三岔河一帶偵查,看見沿邊都是煙霧,且聽說金人婦女都在磨箭頭和盔甲,房屋都拆了來造船隻。一開始報告是初八過河,接著又報告十三日,又報十五日。想來其積蓄憤怒,恨不能一刻飛馳過來。我方應該防備也正在此時。[25]

各方消息都證實後金在四五月份要傾巢出動,而毛文龍比其他人提前兩個月(二月初六)就獲得確切情報。閻鳴泰在四月份也從蒙古粆化部落的明方情報人員中窺見端倪,唯獨袁崇煥渾渾噩噩,還在以為“故石門路、喜峰口一帶,或可無恐”。

但努爾哈赤打擊蒙古喀爾喀部之後再繞道攻關的如意算盤,被毛文龍打得粉碎。東江水陸官兵,分四路進攻後金各處,毛文龍要求各路聯絡聲援,張疑設伏,讓金兵來不及深入進犯,或進犯不久,就牽掣其回顧老巢。[26]此次出兵,東江軍隊以寡擊眾,以弱打強,許多地方都硬拼。王輔一路六千多人,攻破鞍山時遇伏,將領以及士兵往來衝殺,血戰到底,“二千四百餘員名,俱皆陣亡”,剩下三千多人突圍回營。如此血戰無非就是實現毛文龍事先說的“務在用命勤王,撲剿狂逞,不敢西寇榆關,縱無斬獲損兵,俱以功論”。[27]

而在其他各路,由於遼民提供的情報,靈活改變戰術,依舊斬獲不少。比如毛永嘉,毛有忠這一路帶領六千餘人,進攻遼陽。在四月二十二日的晚上,行軍到甜水站。偵察兵金惟明回報:據金佔區遼人範承功等人的消息,遼陽各屯的老百姓都被收到城內,奴酋知道東江軍隊要來攻殺,預先在虎皮驛埋伏五千人,在頭觀站各屯埋伏了兩千士兵,情報確切。我軍如果直接攻城,肯定要吃虧。

毛永嘉,毛有忠等人一商量,甜水站到遼陽城還有九十里,而頭觀站距離這兒只有五十里,既有伏兵,不如將計就計,趁機把伏兵端掉,那樣的話遼陽也不攻自亂。於是率軍連夜急行,在晚上十一點之前,趕到了頭觀站。把敵方情況摸清楚,把各屯圍住,放火燒房,喊聲震天,槍炮攻殺許久,金兵屍橫遍地,活著的也潰散逃跑。[28]

其他各路進兵,和後金激烈戰鬥的過程,此處不再一一敘述了。

這次東江軍隊的牽制,《清太祖武皇帝實錄》裡有記載:

“(五月初二日)大明毛文龍遣兵襲鞍山驛,城守巴布泰敗之,殺兵千餘,生擒遊擊李良美,帝聞鞍山有警,即夜入瀋陽,諸王俱向鞍山進發。至途中,聞敵兵已敗,乃回。

“十二日,大明毛文龍復遣兵襲撒兒湖。初更,攻城南門,城中矢炮齊下,大明少卻而陣。總兵官把都裡自山而下,吶喊而入,敵遂敗,追殺其兵二百餘。”[29]

這次東江出兵血戰,有得有失。理性的說,也過於情緒化了。本來按照以往靈活擾敵的戰術,可用更小代價,實現同樣結果。但不這樣硬拼一場,袁崇煥之類人,始終不會明白東江將士起到的重大作用。這次血戰後,袁崇煥總算半遮半掩的承認東江牽制之功,在天啟六年八月的奏疏中說:後金本打算傾巢出動,孤注一擲,一進不退。誰知道毛文龍直接襲擊遼陽,不得不回兵應付。“使非毛帥搗虛,錦、寧又受敵矣。毛帥雖被創兵折,然數年牽掣之功,此為最烈”[30]

後來王在晉引用袁崇煥的奏疏原文,辛辣評論道,毛文龍牽制之功,是袁崇煥自己都承認並讚頌的。那毛文龍又怎能隨便殺掉?殺了毛文龍,後金直犯京城,這是明知故犯!袁崇煥獲罪受刑,真是咎由自取。[31]

不過袁崇煥其實仍渾渾噩噩,當時從毛文龍和閻鳴泰探聽的情報來看,努爾哈赤本已打算棄寧遠不攻,直接繞道攻關,而他似乎認為努爾哈赤還是僅僅來打寧錦。至於他所謂的“數年牽掣之功,此為最烈”,全似說夢,毛文龍的牽制之功,從天啟二年始從未斷絕,而袁崇煥等人渾然不覺!還以為從天啟二年一直到天啟五年這整整四年,後金不來攻打是怕了他們!



[1]茅元儀.督師紀略.卷十三//明史資料叢刊.第4輯.116

[2]明熹宗實錄.2294,系梁弘志影印本《熹宗天啟實錄》卷三十九,所記當為天啟四年初之事。另外《遼海丹忠錄》第二十一回也有同一份奏疏的內容,可以互相參看

[3]茅元儀.石民四十集卷九十三.報謝薴蘿中丞書(乙丑 天啟五年).//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387冊.114.

[4]明熹宗實錄.3690,卷七六,天啟六年九月戊戌

[5]明熹宗實錄.3822,卷七九,天啟六年十二月辛亥

[6]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82,天啟六年九月初二日具奏

[7]明史.卷259,列傳第一百四十七

[8]明熹宗實錄.3373-3374,天啟六年四月,薊遼總督王之臣查報

[9]茅元儀.石民四十集.卷六十二. 上馮涿鹿相公書二(丙寅 天啟六年)//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386冊.571.

[10]茅元儀.石民四十集..卷六十七. 上閆鳳陽少司馬書四(丙寅 天啟六年)// 續修四庫全書.集部1386冊.606.

[11]茅元儀.督師紀略.卷一//明史資料叢刊.第4輯.35

[12]熊廷弼.後經略書牘.勸王肖乾中丞//熊廷弼集.1110.

[13]傅國.遼廣實錄.“邢雖文儒,然生長邊塞,從乃翁老此中,於地形厄塞、將才當否、虜情深淺,宜其素所耳而目之也。吾輩正如航海中流,迷瞀東西,仗此君為導師。”//清入關前史料選輯.第一輯.151.

[14]同上.“寇窺城,則島上之兵,旁出三岔,燒其浮橋,而繞其後以橫擊之”.

[15]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四//清入關前史料選輯.第一輯.387.

[16]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四//清入關前史料選輯.第一輯.386.

[17]原文中人名根據前後文似有誤,應是易承惠,曲承恩

[18]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5,天啟六年正月二十日塘報

[19]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7,天啟六年二月初六日塘報

[20]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8,鶴放道人眉批

[21]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8,天啟六年二月初六日塘報

[22]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8,天啟六年三月二十四日具奏

[23]明熹宗實錄.3379,卷70,天啟六年四月壬辰

[24]明熹宗實錄.3387,卷70,天啟六年四月乙未

[25]明熹宗實錄.3394-3398,卷70,天啟六年四月己亥

[26]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9,天啟六年五月十九日塘報

[27]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69,天啟六年五月十九日塘報

[28]東江疏揭塘報節抄(外二種).71,天啟六年五月十九日塘報

[29]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卷四//清入關前史料選輯.第一輯.389.

[30]王在晉.三朝遼事實錄.卷十六.天啟六年八月.遼撫袁崇煥上言//袁崇煥資料集錄.243

[31]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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