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田立禾侃相声|人物·10.侯宝林


听田立禾侃相声|人物·10.侯宝林

侯宝林、郭启儒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咱们谈什么话题呀?今天我介绍一下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今天呢我不谈他的表演,也不谈他的艺术风格,谈谈侯先生的经历。从小儿在北京长起来的,学艺卖艺都在北京,发展响名是在天津,天津是曲艺之乡嘛,他热爱天津,把天津当做第二故乡,对天津有特殊的感情,我重点介绍他在天津发展的经过。

侯宝林生于一九一七年,一九九三年过世,满族,四岁被舅舅张全斌[校]从外地送到北京地安门外侯家,侯家是他养父,这个养父呢在涛贝勒府啊当厨师,涛贝勒是谁啊?是宣统皇帝溥仪的七叔,载涛。

[校]录音作“张金斌”,据《侯宝林自传》改。

侯先生家境清贫,从懂事起就饱尝了城市贫民生活的艰辛,抱着碗哪,领施舍的粥,那阵儿一到冬底下,大城市都有粥棚,熬粥啊,给那个吃不上饭的人,舍粥;捡煤核儿,煤核儿是什么东西?就是烧完了的煤,里头挑拣那还能够再烧一次的;卖过冰核儿,冰核儿是什么呀?就是天然冰,凿碎了,拿小锡篓儿盛着,带着冰钏子,那是最小的买卖儿了,因为本钱很小很小;卖过报,打过执事,北京叫打执事,天津叫打小阔儿,什么叫打小阔儿啊?这穷孩子们哪,遇见这个婚丧嫁娶的这个仪仗,打那个仪仗,都什么仪仗啊?提炉啊,盘炉啊,香蒲啊,金瓜钺斧,朝天镫啊,什么串儿灯啊,等等吧,这些个都叫执事,每个孩子拿一件儿。雪柳,死人用的,白的,跟柳树一样,都是纸条儿,粘上,里头竹子棍儿,扛着那个,打雪柳。什么杂活儿都干过,最后沦落成了什么呢,小要饭儿的,乞丐,经常是忍饥挨饿。他只上过免费的小学,上过多少日子?不到仨月。十一岁拜颜泽甫为师,学京剧,整天的打杂儿,打杂儿是什么呀?就是干杂活儿呀,烧水做饭哪,看孩子,打算学戏那不忙,每天到天坛溜嗓子去,练云手啊,起霸呀,就是京剧的形体的东西,跟师父一起到天桥儿撂地。经过这二年多呢,学过不少的基本的唱段儿,唱念做打,文武场面,文武场面是什么?文就是拉弦乐啊,弹拨乐啊,武就是打击乐,练这个。后来颜泽甫呢离开了戏班儿了,跟那个戏班儿脱离关系了,侯宝林先生就提前出师了,有一天侯宝林到鼓楼市场溜达去,哎,巧嘞,卖艺的有个小戏班儿,唱完《捉放曹》啊,该要钱了,下边儿应该接着唱啊,坏了,不知道这打大锣的哪儿去了,找不着了,这个班主啊,叫李四,哎哟急得直嚷嚷,“哎哎哎,大锣谁会打?”这侯宝林自告奋勇:“要没人来我来吧!”“你来吧!”没办法。跟说评书的说的一样,“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成全他了,打那起,侯宝林就参加这个戏班子了,一呆呢就呆了两年多,一边儿演一边儿学,学会了二十多出戏,最拿手的戏,是什么呀?一个人唱的,《花子拾金》,这个段子,又叫“拾黄金”,花子就是乞丐呀,这是丑角的独角戏,学唱生旦净末丑各个行当,这就看你这演员的功力了,看你嗓音的条件,你能学什么。那阵儿啊,我记得好像是三十年代吧,京剧著名丑角演员王华甫,灌过唱片,演这《花子拾金》出名。这时候侯宝林每天能挣多少钱呢?能挣一毛钱的戏份儿了,仅仅能维持一个人的生活,够吃饭的,京戏场子呢,旁边儿有个相声场子,演员是谁呀?演员是常宝臣,聂文治,这二位老师呢,我师父张寿臣张先生经常提他们,那阵儿说他们小名儿“常小五儿,聂小锁儿”,这二位,他们的青少年时期啊,都跟我们老师合作,这一块儿。一看这二位,每天能挣多少钱?每天能挣三四毛钱啦!这对侯宝林侯先生来说,这是多大的诱惑力呀,他心里想啊,学这个本事吧!先能吃饱饭哪,说相声撂地,比一般唱小戏儿的,比那演员挣得多呀!因为什么?他开销少啊,没挑费啊,没有文武场啊,没有配角儿啊,这好办哪,这挑费少那不就挣的多分的多嘛,我得学,不正式拜师人家不教啊,那会儿,都保守啊,不教啊?有主意了,利用演出的空闲时间,到相声场子偷艺,偷着学,那会儿那没有录音机,哪有那个?就凭记忆吧,他在相声场子旁边儿啊,豆汁儿摊儿啊,花一个铜钱儿,买碗豆汁儿,把这耳朵呢,对准这相声场子,一字一句的听,一点一滴的揣摩,就这样,学会了不少段子,后来呢他就拜了常宝臣为师了,这是开蒙老师,练着说几段单口相声啊。

到了一九三五年以后,北京西单商场,有个最有名的撂地的相声场子,这个场子里边有谁啊?相声演员,那都是名演员了,有高德明高先生、张杰尧,外号叫张傻子,汤金澄、朱阔泉,汤金城朱阔泉这二位是我的师叔,跟我们老师是一师之徒,还有绪德贵、高德光,高德光是高德明老前辈的大哥,这人人性特别好,张杰尧的柳活,就是唱哏的,段子多,高德明说的《老老年》啊,朱阔泉的双簧啊,汤金澄的口技啊,那是最受欢迎了,这时候侯宝林哪,在旁边儿唱京戏,又学会了不少相声段子,撂地作艺,那会儿就怕什么呀?他撂明地呀,就怕刮风下雨,有这么句话嘛,刮风一半儿,下雨全无,刮风还行,有一半儿观众,一下雨就干不了了,那天早晨,下雨,打早晨下雨一直下到四点多钟,下午了,这才停下来,这时候相声场子这几位先生都没上地,没来,下雨了,没法说了,都不来了,这侯宝林呢,一人就在西单商场就在这块地上就来回的转悠,转悠嘛?饿!兜儿里一子儿没有,着急呀,饿了大半天了,跟这相声场子里头这场主儿啊,我们说内行话叫摆地的,跟他说呀,您把这场子打开晾晾,晾晾板凳,我说几段儿,我就在附近茶馆儿里头啊,借宿,在那儿住,早七点哪,就得起,到现在啊,水米没沾牙哪,您哪,帮帮忙吧!场主就答应了,一看怪可怜的,帮着摆好了板凳,拿笤帚,把积水都扫出去,慢慢的说吧,陆续观众是越聚越多,他一个人说单口儿,一段儿一段儿接着说,越说还越来劲了,天也黑了,就推买卖了,就是把钱挣完了,散场了,说我们这行话叫推买卖了,除刨净剩,挣多少钱哪?两块五毛多钱!三五年哪!啊?两块五毛钱哪,能卖一袋儿半白面!对侯先生来说啊,这钱可真不少啊!还饿着肚子啦,找地方,好好吃了顿饱饭,打这儿开始,对相声这感情可更深了,能挣钱哪!能吃饱饭哪!这时候他的启蒙老师常宝臣病故了,他正式拜朱阔泉为师,经常就在相声场子里头帮忙,除了跟老师学,还跟绪德贵学会了《戏剧杂谈》,跟汤金城学会了《山西家信》,三九年,给老师捧哏,在哪儿呢,天桥,民生茶社,打这儿开始,登上了曲艺舞台,接着到沈阳,到沈阳鼓楼万全茶社演出,同台演出的有老前辈郭瑞林,郭瑞林是谁呀?郭荣启先生的父亲,唱哏最好,说的也好;还有白银耳,白银耳是艺名啊,他的本名叫连仲友,是京韵大鼓大王刘宝全的琴师连子康的儿子,白银耳的老师呢,是侯一尘先生;还有赵霭如先生,赵霭如是谁呀?赵霭如的徒弟是王长友,再传弟子赵振铎,赵振铎的弟子呢,李金斗,他们是一脉相承的,侯先生跟师弟李宝麒,侯宝林、李宝麒、赵霭如爷儿仨那会儿在沈阳,挣的钱呢,放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一块儿吃,一天那,分那么两块钱的奉票,什么叫“奉票”,沈阳那阵儿叫奉天呐,他那当地的钞票,纸币,挣的钱呢,就够吃饭的,吃大饼,也就这个,不敢吃很好的,为什么呢,那阵儿出门在外可不容易,你挣不来钱怎么办呢?你得存哪,存钱,把回去的路费得存出来啊,要不然困到沈阳就没办法了,不行可以随时撒腿就跑,在东北卖艺确实不容易,侯先生在北市场,唱了一段太平歌词,这段太平歌词叫《五猪救母》,就是五个小猪儿啊,就一老母猪,内容是什么呢,这屠夫啊捆上一头老母猪要宰,还没等拿刀子呢,这五个小猪儿跑过去,这老大叼起血盆子就往外跑,第二个小猪叼起屠刀往外跑,几个小猪儿啊,把宰杀猪的工具都给叼跑了,最后几个小猪儿啊把捆在那儿的老母猪的绳子都给咬断了,这样就成功了,老母猪就能够跑了,屠夫心里想,猪还有孝心了,我这,我是人哪!我呀不干这个宰杀的行业了,打那儿不敢杀猪了,怎么办呢,到深山修行,后来成了佛了,这五个小猪啊把屠夫给成全了。那会儿那民间艺术啊,都有宗教色彩,就劝人行好吧,唱完了这段“五猪救母”下去要钱去了,那时候一段一要钱哪,坐着一位,年轻的,观众,穿着挺阔,看这样子像个少爷,这位掏出一块钱来,奉票。哎哟!这了不得了,几分钱一段,他愣给一块钱,谢谢吧!这位说话很从容:“哎,记住了啊,下回这个场子不准再唱这段玩意儿。”旁边有人认得,赶紧过来说:“哎,您干嘛给钱那?您甭给了您甭给了,谢谢吧谢谢吧,他们都是关外来的,都是新来的人,不懂这儿的规矩,他不知道。”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北市场里回民多,这位给一块钱的,是一个回民饭馆的少掌柜的,这位还算不错,不打不骂还多给钱。这还不算,不过得多加小心哪,处处留神哪,遇见了张口就骂抬手就打的,你也没办法。

这样继续的演下去,一天比一天冷了,春节呀,过后,在万全茶社、公余茶社卖艺的,出了一件大事,唱河南坠子的大王,乔清秀的丈夫乔立元叫日本宪兵队给抓去了!

大家好,今天哪咱们还是谈谈我们的相声大师侯宝林先生的卖艺生涯,重点呢放在他在天津这五年,为什么重点放在这儿呢?是他艺术人生的转折点,从天津开始发迹了,走向成功之路,按照他的回忆录,我讲给大家听,这样比较真实,保持是原汁原味儿,有些个人、有些个事儿以及行业的术语呢,我得加以解释。

什么年代呢?一九三九年底,侯宝林从沈阳逃回了北京,因为什么呢?就因为当时的坠子大王,乔清秀的丈夫乔立元,在沈阳叫日本宪兵队给抓去杀害了,侯宝林先生吓得跑回北京了,跑到北京到一九四〇年,三月到六月之间,这时候在哪儿呢?在西单商场,说相声,这时候就有人来约他,约他到天津,天津的燕乐戏院,这个燕乐戏院就在南市,这是曲艺最大的园子,在天津也比较有名,知名度也高,这样呢,过去北京的戴少甫,戴少甫就是到天津,到燕乐戏院,在这儿红的,很有影响,一两年前吧,据侯先生说,他在天津燕乐戏院说相声,当时最红的节目,戴少甫先生最红的节目就是数来宝,数来宝原来呢,说相声的不会,没有,这个段子当初,侯宝林的老师朱阔泉先生在西单商场演出的时候,每天呢,他去得早,观众还没来齐了,他就打竹板儿,拿这个说我们行话叫“圆粘儿”,吸引观众,唱这数来宝,原来呢,也不算正式的段子,这个唱数来宝的就是“穷家门儿的”,过去,就是天桥儿撂地的海凤啊,他们唱,后来呢,朱阔泉呢,越唱越多,越唱越长,慢慢儿的就演变成了一个正式的相声节目了,戴少甫到天津演出的时候呢,正赶上天津闹大水过后,水退下去了,报纸上经常有人写文章,什么呢?就是劝赈济,劝大伙儿募捐,他就把报纸上的文章改编成了数来宝,加上辙韵,在台上演出这么一唱,向观众劝赈,叫大家募捐,这一下儿戴少甫就红起来了,观众觉着什么呢?这不是一般艺人!这个艺人可了不起,热心公益!观众特别的喜欢他,因为他的节目也新,那阵儿老相声演员都不会数来宝,所以说他这节目又新,内容又新,又结合当时那种水灾过后那种情况,特别有现实意义,所以说引起轰动的效应。后来呢,戴少甫说这段儿《打白朗》,坏啦,这段相声把天津有名的恶霸袁文慧——建国后给枪毙了——得罪了

[校],袁文慧把戴少甫轰回北京了,不让在天津呆了,不能在这演了。

[校]录音无“得罪了”,据文意补。

怎么办?就这时候,燕乐戏院到北京找到了侯宝林侯先生,约他到天津去,这时候呢,侯宝林先生捧哏的是谁呢?是张少棠,他捧哏夸张幅度大,嗓子也好,也有文化,原来呀这张少棠是银行的职员,业余时间说相声,后来呢,就成了正式的专业演员了,也在西单商场那儿,跟侯宝林两个人作为搭档,天津邀人来呢,对于侯先生就有印象,以前也听过他的段子,对他的艺术很崇拜,这样就一块儿约他这两个人呢,到天津来演出,燕乐戏院。可这时候呢,张少棠不同意,他不愿意到天津来,侯先生就没办法了,这一天哪,他就遛弯儿,偶然的机会碰到了一位,是谁呢?就是后来跟他合作多年的老伙伴儿郭启儒郭先生,过去呀,俩人在天桥儿都认识,彼此都不错,他见着郭启儒就说了,“天津那来约人来了。怎么样啊?你有意活动活动吗?”他说“可以呀,我现在在这儿也不成,你没瞧见吗?就这样。”业务也不算好,这样呢,侯先生跟郭启儒两个人就搭伙了,很简单。这郭启儒呢,论着我管他叫师叔,他是刘德智刘先生的徒弟,那时候跟焦少海搭伙,在天桥撂地,后来呢,天桥这个地上是我师爷焦德海久占,我师爷一死呢,这块地就不景气了,因为名角儿没有了,天桥儿这生意就不好做了,我师爷是一九三七年去世的,郭启儒在这种情况下呢,就跟侯先生一块儿搭伙,到了天津了,从这儿开始,他们就算终生合作的伙伴儿。

到了一九四〇年五月,端午节,五月初五嘛,五月初五过后,来到了天津南市的燕乐戏院,演出,那阵儿的一台曲艺十好几个节目了,燕乐戏院一共是十四个节目,“您想那,我演那是最后一个节目,行内的话叫大轴儿,我不干,从前那,演戏,头一天叫打炮,我到燕乐戏院,头一天打炮戏白天是《空城计》,“空城计”是相声啊,相声的“空城计”,晚上呢,就是《八大改行》,那会儿说的《八大改行》跟《空城计》,跟现在的不一样,还不是后来我整理过的《空城计》了,这《空城计》前边儿半段有《卖挂票》,后边儿是《空城计》,说《空城计》的时候我也做了一些修改,和别人说的不一样,那天巧了,正赶上电台在燕乐戏院那实况转播,这一下儿呢就成了,电台一广播呢,听众的面儿就扩大了,拿出自己的拿手节目来吧。”晚场呢,是《八大改行》,因为转播呀,所以准备的特别充足,到了晚上散场啊,都快一点钟了,深夜了,这十四个节目,那时候呢,”我排在第六个“,就是前半场,前半场的最末尾,那会儿说这《八大改行》啊,跟现在说这《八大改行》不一样,那会儿说某个艺人吧,改行了,出场的时候,您比如说吧,刘宝全改行了,开始得学刘宝全的唱段,然后再说刘宝全改行卖粥了,再唱,都是这样,跟现在演的版本就不一样了,刘宝全卖粳米粥,卖粳米粥要唱,头里还得学刘宝全一个唱段,这样观众才满足了,那会儿这《八大改行》啊演的比较多,原来的唱词儿吧,比如说老旦龚云甫,改行了卖青菜了,原来的唱词儿就是四句,后来呢,他又给丰富了唱词儿了,这个唱腔儿呢,就是用《遇皇后》那个词儿,那个腔儿,套下来的,把那词儿改成了卖青菜了;卖西瓜呢,是运用黄鹤楼当中的四句唱儿,改的卖西瓜;“八大改行”呢,最后就是用三四个,不用这么多了,这是经过改编的,比原先的就精炼多了,这一演出、实况转播呢,头一炮就算打响了,剧场老板呢非常满意,原来约定好了去天津是试演一个月,暂时定三个月的合同,三天过后这资方看出来了,这个演员行,有钱可挣,在他身上有油水儿可挤,就找他们谈了,要修订六个月的合同,当时啊侯先生就说了,当初咱们不是这么谈的,一个月试演,要是不成呢,我们走人,顶多定三个月的合同,燕乐戏院那时候是由三个流氓合办的,经理呢叫于三儿,他本来是干银号、钱行的经纪人,由于替别人放高利贷,重利盘剥,所以他就成了,他又认识一个叫久保田的日本人,拿这日本人呢作为靠山,这个日本人可能是宪兵队的,欺负中国人哪,这于三儿民愤很大,解放后就被政府给镇压了,枪毙了。还有两个副经理,“他们一看我们不愿意定这六个月的合同,就威胁我们,说来到这儿了,就得听他们的,我们说了,物价现在波动这么大,要是定六个月的合同,就不成了,我们就不合算了,物价上涨啊,这怎么办?他们说你们就甭管了,一想得了,六个月就六个月吧。”就干六个月,没有办法,他这个势力很大,惹不起他们,一直在燕乐呆了三年。走不了了,不敢走啊,到了四三年这才出来赶场,什么叫赶场呢?除了在燕乐演出之外还能到其他的剧场啊,电台啊,还能做广告啊,这样生活上才宽裕一点儿。

北京市西单游艺社准备大年初一开张,约请侯宝林参加演出。“快到开演的日子了,园子接到了西区稽查处的通知,不准侯宝林在这演出,游艺社的经理就慌了,赶紧花钱,请客,不然就开不了张啦,就这样,他们也不放过我,除夕夜,旧历大年三十晚上,突然一伙人闯到我家,大吵大闹,要找我算账。我那时候呢,就住在西单附近。当时啊,巧嘞,我没在家!同院呢,也有一位说相声的艺人,那天出来啊,打圆场,直说:‘侯宝林年轻,不懂事,明天哪,明天,我带他到处里啊,给众位拜年,给你们赔礼。’我的妻子啊,也非常感激这位同行,人家,真是好人哪,帮了大忙了。经过这位‘好人’的调解,是死说活说,这几位才算收场。这位好人哪,把几位送到门口儿,看见我妻子没送出来,他说:‘谢谢几位啊,这就行了,这就够他呛。’这句话泄露了‘天机’,原来这出闹剧啊,就是这位同行的‘好人’导演的。第二天,西单游艺社经理特意陪着我到西区稽查处去向他们赔礼道歉,这才完事。再有,同业公会凭着官方的势力也欺侮艺人。有的艺人没饭吃,想入公会,想得到公会的帮助。可是他们穷啊。入会得交两毛钱,这两毛钱买这会员证儿啊,连这两毛钱都拿不出来,所以就不让入会。对那个穷艺人说:‘以后再入吧!你现在啊,连这都拿不起,还没演出呢,多会儿有演出再说吧!’不收,对那些个名演员,你不想入会啊,不成,也得让你入,因为你入了会对公会有好处,公会没有经费呀,一年呢唱两回义务戏,这收入就是会费,名演员演义务戏,有号召力啊,票房价值高,那时候曲艺不景气,由资本家搞园子,前后台归他自己,这样也许能够拿个整包银,起码能拿半个月的;要是同行搞的园子,这就麻烦了,卖上座儿来呀,给你点钱,卖不上座儿来呢,你呀,凑合点儿吧!你演三天,哎,也许给你两天钱,甚至于只拿一天的钱。”

下边儿呢,咱再说说小报儿的记者,特别是黄色小报的记者,“你惹不起。因为记者跑东跑西,掌握很多的材料,他要敲人竹杠,那是很容易的,他要是调查一桩案子,知道你受了多少贿赂,他就动手写稿子。写完了稿子,他拿着这稿子的副本去找你,当着你的面念给你听听,然后说:‘您看这事有没有?您看能不能发表啊?我觉着就这么发出去对您可不利啊!这稿子要是不发……可这稿子有点儿来历啊。再说,无风不起浪啊,他又写得那么多,那么真切……’他这么一说,对方就害怕了,比方说吧,他要是受贿十条黄金的话,准得吐出一条两条的来。有的小报记者,今儿个骂你一顿,明儿捧你一篇儿,总是想法子找你的麻烦。有的演员不在乎,譬如说吧,谭富英,他就不请客,你怎么敲他,他是一毛不拔。他认为你骂也好,捧也好,都是为他作广告。可有的女演员就怕小报记者,她怕你胡说啊,你一胡说,她怎么做人啊!她求你别胡说,只好认头,叫他敲竹杠。我呢也让小报记者欺侮过。小报记者也是欺侮我们艺人的一种人[校],当然也是少数人。

[校]“小报记者也是欺侮”录音脱漏,据《侯宝林自传》补。

“旧社会,电台和广告社对演员们也进行剥削。日本时期,那时候电台就已经兴起。国民党来了,电台更多了。北京市民声电台在王府井大街报房胡同西口路东,华声电台在八面槽椿树胡同,国华电台在帅府园里。光这些电台主要搞商业广告,拿这赚钱;广告社呢,替商业资本家出主意宣传,也赚钱。广告社要是在电台买个钟点,由它自己找商家,找演员,开展商业广告宣传活动,那它就赚钱赚大发了。不过这样的广告社也是少数。广告社比演员赚得多,所以我说演员也受广告社的剥削。譬如说有朋友找我在电台安排一条广告,问我要多少钱。我一问广告社啊,说要三十元。哎呀,这太上算了,我们一月才挣一百多块,要是能上三条广告的话,不就够一月的收入了吗?事实不是这样。这钱首先归电台和广告社,没有演员本人的收入,演员的收入只是一点点。既然跑跑腿儿能挣这么多钱,比说相声还多,那我也跑跑腿儿的,我也弄个广告社,叫北艺广告社。执照办好了。可真要办起来,就不是那样了。办广告社得跟报馆熟悉。我在报馆没路子,你去登广告,你得跟这广告主任熟悉,不认识,就不成了,不认识怎么办?拿钱开道儿啊,要不然这广告登不出来。人家要求那广告三天内见报,你这

[注]得排在一礼拜或者十天以后,那人可等不了了,挤得你没办法,你就非塞钱不可。电台广告也是这样。你要上这节目,他说没有钟点,我们也得塞钱。再加上我们的广告报得不好,报得呆板,我们的广告社也办不好。可是干广告社有个好处,可以零售一些药品。人家卖药嘛,譬如说卖舒肝丸,就得在我这儿存两盒,每盒四十丸,边宣传边卖药,卖完了再给他钱,我可以挣百分之二十的回扣。我办广告社再加卖药,生活凑凑合合也能过去。那阵儿物价涨得实在太厉害,艺人除了演唱外,都想另外找辙才能生活,我领了包银赶快买点药放着,批发价买来,零售价卖出去,也能挣点钱。这时为了吃饭,还要帮助几个穷朋友,我也学会了商人的头脑,办广告社兼卖药。解放以后,我把广告社索性改成药房。我是个外行,也不会经商,实在弄不下去,到1951年就歇业了。那几年,生活逼得我没办法,我经了商就影响我钻研业务。这说明在旧社会艺人要拿出全部力量来钻研业务,提高艺术,是多么困难啊!”

[注]录音此处之后缺损,据《侯宝林自传》补至篇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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