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呼伦贝尔(一)

我家西边有一块很大的草地,别人都叫它呼伦贝尔。有两年,我整天在这块草地上徜徉,峻美的风光给我留下了永恒记忆。甚而十几年过去了,这种记忆却变成了焦灼的感觉,常常在深更半夜压迫的我不能入睡。我慢慢回味着与草原有关的记忆,似乎很萧索,却又很有细节。我甚至懊恼在当时也不知道这个名字是从何而来,什么含义?现在出于好奇,于是到网上搜索一番,有一片网页是这样写的:

呼伦贝尔的名字由来是因为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很久的时候,草原上有一对情侣,姑娘叫呼伦,小伙叫贝尔,一天妖魔莽古斯抢走了呼伦姑娘,吸干了草原上的水,使牧草枯黄,牲畜倒毙。为了救草原,救呼伦,贝尔日以继夜,长途跋涉寻找妖魔。由于劳累,使他昏倒在地。幻觉中,他看到了呼伦被妖术变成了一朵阿日楞花在风沙中受煎熬。贝尔醒后,用水浇灌,呼伦恢复了人身,妖魔不罢休,重新抢回了呼伦。为了救草原,呼伦设计智取了妖魔头上的神珠吞下,变成了湖水,同时,贝尔也杀死了众小妖。贝尔在湖边找不到呼伦,悲痛欲绝,纵身跃入湖中。

顿时,山崩地裂,草原上形成了两个湖泊,呼伦湖和贝尔湖,乌尔逊河把两湖紧紧地联在一起。草原上的人们为了永远怀念他(她)们,就把这片草原取名为呼伦贝尔。

1993年的时候,我在核工业部门工作,是地质工程师。当时整个东北及内蒙古的北部都是我们大队的勘探范围,主要的是寻找铀矿,同时也勘探贵金属。那个时节,全国地质行业都不景气,国家拨款锐减,好多单位都处于停滞状态,我们大队亦然。当时好多技术人员都在寻找门路,下海的下海,改行的改行,人心惶惶。我当时内心也在打鼓,已经感觉到地质这碗饭就要吃到头了。

那年,局里按照规划,要在内蒙古的额尔古纳地区寻找铀矿。主要是因为俄罗斯那边在红石那个地方找到了大铀矿。而红石那个地方,据专家讲,按地质学的说法,和我们这边额尔古纳地区的地质构造很相似,两地间就隔了一条额尔古纳河,这也是两国的界河。而且,因为老毛子(我们当时中方人员私下对俄罗斯人的称呼)找到铀矿在先,有成型经验,所以我们就邀请俄方专家来协助我们工作。当时俄方派来的专家有:依舒科娃、阿廖沙、果浦根、阿尔噶吉等几个人。其中依舒科娃就是当年红石铀矿的发现者,好像是还获得了原苏联的红旗勋章。俄方还来了一个钻探队。我方则由我们大队组成地质踏勘和水文化探两个分队。我属于地质踏查分队。

具体什么时间动身去的草原我记不住了。肯定是在五·一节后,当时长春已经很热了。我们先坐火车到海拉尔(呼伦贝尔盟的首府,相当于内地的地区),那里有我们大队的一个转运站,在城边。我记得到海拉尔是晚上,因为行程紧,市区也没有逛,路上当时有人给我们指示过呼伦和贝尔两座酒店,印象很深,其他的还是93年灰暗城市的模样。我们在转运站住一夜,第二天就搭乘客车继续前进了。当时我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是看到客车由城边渐渐地驶入草原,草原上的草也是由少变多,由矮变高。刚开始城边道路还清晰,进到草原也就无所谓道路了,完全是驾驶员因循守旧思想和大胆创新思想的完美结合。大的方向上是守旧,车下的路则是不断创新。 海拉尔这边草原上地形起伏不大,沿途牧民也少,一路上全是绿草,无论远近,没有一棵树,绝对的视觉疲劳,最后就是整个人,整个车上的人的昏昏欲睡。中午,总算是停靠到一个地方,有几间土房(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不是蒙古族的帐篷),说是这条道上的唯一一处中午吃饭的地方。整个车上的人都下来,钻入矮土房。其他的记不住了,只记得我吃到一只鹅蛋,味道鲜美,很贵。吃完饭又在草原上游荡,别人怎么样不知道,我是游荡,没有方向感,甚至丧失了立体感,纵深感,时间感。海轮我做过,走的久了,就是这种感觉。原来草原、海洋竟然这样的相通。

太阳快落时,我们到达一个叫三河的市镇。大队里打前站的人开着“奥鸽”(音)吉普来迎我们。我们下车稍微透了口气。我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学中国地理,其中提到过,我国出产的名马一个是伊犁马,一个就是三河马。伊犁就是新疆伊犁,那么三河是不是这个三河呢?也无从访问。我自己推断,这样水草丰美的地方,出名马也属当然。所以我到现在还是认定这个三河就是三河马的故乡,你爱信不信!

从三河又往下走,虽然还是草原,但是有人工修筑的很好的路了。三河那个地方好像是个枢纽,一个方向去拉布达林,黑山头边防站,另外就是去根河方向,真的记不清了。反正说这路是为边防而修的,这里已经接近中俄边界。我们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很黑了。那个地方叫上护林,离的不远还有个村子叫下护林,住户绝大多数是回民,听说是建国初从山东整村移民过来的,乡音正是鲁东南话。打前站的人已经做好了饭菜,草草吃过后,我被领到一户人家住宿,主人也是汉人,长相没有什么特别,印象不深。当时就感觉这里的房子有些古怪,也没太在意。第二天一亮,我出来看。原来这里的房子不是用砖垒成的,完完全全都是木头----圆木垒起来的。没有基础,最粗的圆木直接放到地上,然后是次粗的圆木罗在上面,中间打上眼,用木方穿眼连接固定。角上则是卯榫结构,从上到下,形成一体,十分结实。有的房子一边基础下陷,整个歪了,也无大碍,甚是奇特。房盖更是少见,有的用木板,有的则是桦树皮,个别较现代的,也有用鱼鳞铁皮的。村子后面就是一条河,河床很宽,但河流很窄,河水却很急,很凉。这个地方没有污染,河水特别干净,清澈见底,绝对可以直接引用,相当于时下城里喝的矿泉水。河边灌木丛生。

我们的工作区域主要在村子的西北、北方和东北方向。都是森林,稍远的都是从未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俄方人员也相继来到村里,他们的装备和我们差不多,地质锤、地质罗盘,放大镜,背包,浑身的粗布衣服。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基本上穿长筒靴子。女人的腰很粗,小伙子金发碧眼,个头高挑,长的很英俊。有个别的眼仁像鹰眼那样,瘮人。他们看起来不太爱吃我们的馒头,饭后还会回去吃点他们从国内带回来的僵硬的列巴块。待遇上,与中方人员稍有不同,就是他们每月工资较我们高约一倍,为2500元那样;中午带餐我们是两个馒头一袋榨菜,他们另外多一个鸡蛋,有时是罐头。我们和老毛子处的很和谐,当面叫他们老毛子他们也不恼。空下来时,两国人员还相互学习语言,我不会俄语,但我会英语,阿廖沙是莫斯科矿业大学的研究生,也会英语,我们能够沟通。我记得阿廖沙告诉我们说俄文“流氓”叫“狐狸杠”,于是有时我们的人就会说“廖沙狐狸杠”,弄得老外哭笑不得。我和廖沙逐渐的成为好朋友,它带了一本俄文关于瑜伽的书,不停的研究,还问我会不会武术,我就把在大学学的简易太极拳耍给他看,他直点头。我们有专门的俄文翻译,由于需要翻译的专业术语越来越多,这个翻译掌握的词汇量有限,后来干脆就不用了,由我和廖沙用英文互相翻译,我把汉文译成英文,他再从英文译成俄文,反过来也是如此。

俄国人的工作作风是我们中方永远也比不了的!当时在森林里探查,每天都是往返线路,平均在20公里那样。这个距离在一般地区工作量不算大,但在森林里就很累了。最远的一天我们走过40公里,晚上回来时,有的人别说走路,连一汽141的车厢都爬不上。进入森林之前,森林的边缘都有一片很宽的沼泽地带,里面都是灌木墩和多年形成的水草的嘎达,这之间都是污水,过草地就得在这墩和嘎达上落脚,往往踩踏不准就回落水。即使都踏准了,还是会落水,因为有的草嘎达底部烂了,一踩就塌。我不知道当年红军过的草地是不是这样?反正有一次我一条腿直着陷下去,另一条腿还蹲在一个嘎达上,自己拔不出来,同伴用棍子拉我,我终于拔出腿,但是鞋又脱了,只得再捞鞋。这样的草地过一趟,就得一个小时。到山坡,已经感觉很累了。我们中方人员,尤其是那些老队员,后来竟然有偷懒的,他们到山坡后就躺那里不走了,一直睡,中午吃完饭,下午接着睡,傍晚才在山坡上打几块标本,糊弄一下就收队了。因为每条线都是三个人,组与组之间不能互相监督,别人也不知到。后来还是俄国人发现了问题:因为他们在绘制地质图时,有的队员拿回的标本,一条20公里的线几乎都一样,而且几天几条线路都一样,地质图没法做,愁的俄国人还得放检查线,再由他们亲自跑。我那时刚毕业,比较单纯,我从来都没有偷过懒,所以我也很鄙视那些偷懒的人。我跟廖沙和别的俄国人跑过检查线,他们从不糊弄,认认真真的,比我们中国人更累也不抱怨什么,我觉得这就是两国国民素质的差距。

在上护林那年,还有几样是我无法忘怀的:

一是那里的草原上多芍药花,都是野生的。但我刚见到时我还以为是种的呢。密密麻麻的,除了草,就是花。后来看见到处都是,才知道是野生的。清晨或傍晚的阳光下,恍若仙境,确是大美!

二是那里蚊虫太多,令人难忘的荒蛮之地。蚊子有两茬,先出来的是大个头的,黑的叮人狠;后出来的是小个的,泛黄的叮人狂。牛虻也是两茬,同蚊子一样。我那时手上带着线手套,头上是防蚊帽,一天下来,仅仅是一只右手背,我数过,就有40

多个包,其痒欲死。俄国人身上有异味,招牛虻。廖沙眉棱和嘴唇总是被叮的起大包,感觉肉都翻翻的,血肉模糊,不忍卒睹!再就是铺天盖地,没完没了的苍蝇。你中午吃鸡蛋,不能大方的吃,得先拨开一小块,用手捂好,然后快速咬一下,捂好,再拨。不然你吃不了,都是苍蝇。

三是俄国人环保意识强。上护林那地方不缺水,我们早上洗脸,大盆用水,毫不吝惜。俄国人不然,他们把一个小壶吊到竿上,早晨用缸子舀点水放进去,水就很细的流出来,几个人洗脸。再就是中午吃饭时,为了熏蚊子,我们就扒桦树皮引火,愿着火。俄国人也扒桦树皮,不过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从上到下扒一个圆柱型,他们则是扒圆柱型的一半,留一半。而且他们反对我们全扒,说我们这么扒皮,树就死了。他们那么扒,树仍然能活。

四是我和黑熊几乎遭遇过。那一天上午10点那样,我和两个找矿员正在林间穿行,天上下着小雨。我们刚走过一个小开阔地,我听到后面有动静,一回头,看见三个动物,一大两小,正与我们呈几乎垂直的方向跑,大的还边跑边闻,不时的回头跑。他和我们最近直线距离也就50米开外。我提醒后,另两人细看,十分惊恐,说是黑熊。是一个母熊领两个熊仔。我当时看的真切,那大熊身体魁梧,像小牛犊那样。身上冬季的毛正脱,还有一块块与身体相连的,像毡一样。熊的脸真的很像狗的脸,所以叫狗熊。我们要是迟一小会,就遭遇了,后果可想而知。

五是我在上护林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大烟和大烟花。就在人家的菜园子里种的,也没有人管,有几十株。毒花最美,我没感觉到,但是那花颜色不同,都很艳丽,单层居多。花下有个葫芦,用刀划,就出白汁,一会就变黑。葫芦里的子比芝麻子的一半还小。当地人说大烟是用来治病的。我一次肚子痛,还抽过大烟子卷的烟,也没觉得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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