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中國是詩的國度,大唐是詩的盛世。

有唐一代,李白橫空出世,“像一股狂飆、一陣雷霆,帶著驚天動地的神威,以一種震懾的力量征服了同時代的閱讀者” (袁行霈語) 。

他一生在遊歷的路上,也在寫詩的路上,是當時宇宙級網紅,走到哪兒都有追捧。文人圈對他評價很高,“千載獨步,唯公一人”,連杜甫也是他的鐵桿粉絲。普羅大眾對他也是喜愛有加,他的《大鵬賦》時家藏一本,“文集亦無定卷”,但家家有之

但這個人見人愛的“萬人迷”李白在詩壇的地位,到了宋朝,來了個大逆轉,宋初還行,越往後越不受待見,直到宋末才有所改觀。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李白文學地圖

今非昔比,李白失去了詩壇宗主地位

宋人唐詩選本有31種,大多沒有收錄李白詩。王安石主編的《四家詩選》,收入李白、杜甫、韓愈、歐陽修四家的詩,但把李白排到最後。

李白別集的整理,到北宋中後期也逐漸冷落,無人為李白集作注,也沒人為他編纂年譜。直到南宋才出現李白詩文集註《李翰林集》,這是歷史上第一個李白詩注本。終宋之世,評本只有嚴羽的《李太白詩集》。要知道,那是個千家注杜的時代,與他並稱“雙子星座”的杜甫,編輯之多、註解之繁、議論之廣,丟李白幾條大街。

宋代詩話中也沒有談到李白,好多人認為杜甫詩名最盛,李白不能與之抗衡。

學李的詩派也極為少見。宋朝影響最大的文學流派是江西詩派,人數多,持續時間長,但他們以杜詩為唐詩範本,師法杜甫。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知人論世,宋人不喜歡李白的為人

宋人不喜歡李白,並不是他的詩藝遜色,而是他的行為習慣、處事方式,有悖於宋人的倫理規範。

王安石認為“白識見汙下,十首九說婦人與酒”,“平生志業務高論”。

羅大經在《鶴林玉露》中寫道:李太白當王室多難,海宇橫潰之日,作為歌詩,不過豪俠使氣,狂醉於花月之間耳。社稷蒼生,不繫其心胸。

費袞說,“李太白亦十句九句言婦人”。

所有的評價中,“婦人與酒”成為常論,多被提及。

葛立方《韻語陽秋》列舉李白“從璘”、“數娶”“攜妓”等種種“無行”,感嘆“此所以不能為醇儒也”。

蘇轍說 “白晝殺人,不以為非”“華而不實,好事喜名,不知義理之所在也”。

其實,這所有的評語,都是在否定李白人品的基礎上,對詩的思想內容、藝術特色做出了評價。一句話,“類其為人”。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時移世易,李白最終沒能走進宋人的視野

李白“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為什麼宋人卻嫌棄他呢?要而言之,時代不同。不同的時代背景下,產生不同的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環境,形成不同的價值理念,進而又反作用到經濟社會的各個方面。

不同的時代氣質

大唐疆域遼闊,國力強盛,經濟繁榮,思想兼容幷包,是歷史上最輝煌的一個時期,是中華民族正處在上升的黃金期,彷彿剛從混沌中涅槃,內容溢出形式,突破各種傳統的約束羈絆,不受形式的任何侷限,一切再現都化為表現,一切模擬都變為抒情,浪漫氣質濃厚。

宋代建國伊始,就是小國,好長時間偏安一隅,同時周圍有遼、西夏等少數民族不時南下侵犯,很多時候處於內憂外患的境地。

宋太祖“杯酒釋兵權”,重文輕武,重視文治教化,儒學復興,理學派別興起,由唐時少年式的浪漫熱情轉入宋朝老年式的深沉靜默,建功立業的理想不再那麼強烈,勇猛激進的氣概不再那麼衝動

不同的文化心理

唐朝是我國古代封建王朝的興盛時期,開放的立國胸襟和開明的政策,讓這一時期的文人充滿豪情壯志,渴望風雲際會,向外發力較多。同時,由於宇宙意識的覺醒,詩人們總是在流浪,不斷地往大山的高峰上走,把自己放在最孤獨的巔峰上,有一種“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孤獨感、滄桑感。

經過多年的交鋒與磨合,到宋代,儒、道、釋合一成為趨勢,成為思潮,社會責任、個性自由、人格獨立之間的矛盾得到消解,以佛修心、以道修身、以儒治世成為文人處世之道,入於儒,出於道,避於佛則成為文人的精神生活藝術。宋人既重視外部事功,又注重內部修養,人生態度趨向平和、理智、內斂,居官得意時可以“先天下之憂而憂”,貶謫失意時“一蓑煙雨任平生”。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不同的倫理規範

唐朝開國的李家有鮮卑血統,隨著各民族不斷融合,產生了與農業社會不同的生命情調。唐文化有一種遊牧民族的華麗,動感非常強烈,色彩非常絢麗,追求的是感官上的愉悅。初唐的邊塞詩中,個人的孤獨感與胡風混雜,形成了浪漫主義的因子。由此而來的“貴遊文學”非常敢於描寫生活上的揮霍與奢侈。落到日常生活,並不太看重自我操守,是與道德無關的生命狀態。

如果說唐朝是漢文化一次短暫的出走,那麼,宋文化就是理性的迴歸,又回到到了農業倫理。宋人普遍提倡有品節有涵養的精神,總是用道德理性規範自己的行為,熱衷於用律詩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

明人陸時雍《詩鏡總論》中說,“宋人抑太白而尊少陵,謂是道學作用”。李白出入百家而不受儒家牢籠約束,主觀色彩強烈,不符合“性情之正”的要求,更無補於教化

不同的詩學風格

唐詩、宋詩風格特異、各有千秋。唐詩由六朝詩猗麗柔糜而來,乘著北方的“胡風”而來,清新爽朗,創作意向上大體還是緣情、體物的路子。

宋詩,由緣情變為尚意、言志,突出思想之新與意趣之妙,帶有很強的理性認識,“以文字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為詩”,寫詩靠的是學養,而不是情感與想象。

相較而言,唐詩以風神情韻見長,宋詩以筋骨思理取勝。同樣是遊廬山,李白將飛流直瀉的瀑布描寫得雄偉奇麗,氣象萬千,而蘇軾藉此深刻闡述了“當局者迷,觀者清”的生活哲理,給人啟迪。正如繆鉞先生所說:“唐詩如花中芍藥海棠,穠華繁採;宋詩如寒梅秋菊,幽韻冷香。唐詩如啖荔枝,一顆入口,則甘芳盈頰;宋詩如食橄檻,初覺生澀,而回味雋永。”

不同的體裁取捨

在宋代,近體詩逐漸取代古體詩,而李白詩則以舊題樂府和古體詩為主,而七律只有十多首,五律也僅有五十多首。古體詩句式多變,篇幅不限,章法不拘一格,最適合抒發自由的思想和浪漫的情思。以古體詩擅長的李白,讓宋人借鑑、學習的價值降低,而以近體詩見長,尤以律詩見功的杜甫成為師法對象。

李白詩含蓄、隱約的表現手法,阻礙了宋人的理解,他們認為 “無首無尾”天才所為,無繩墨可循,不易學,“非天才不可及”。難怪李白失去市場了。

大唐“萬人迷”李白,為啥到了宋朝卻不被待見?

結束語: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問題,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選擇。

不管怎麼說,歷經時光的洗禮、歲月的沉澱,李白詩不僅代表了盛唐最強音,是大唐最動人的魅力,而且已經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滲透到中華文化的每一個褶皺,成為一種基因,成為每一個華人的日常。

就如六神磊磊所說的:

如果沒有李白,我們將不再知道黃河之水是從哪裡來的,不知道廬山的瀑布有多高,不知道燕山的雪花有多大,不知道蜀道究竟有多難,不知道桃花潭有多深。

如果沒有李白,我們的童年世界也會塌了一角,小學生作文缺少那個“鐵杵磨成針”的萬金油故事,湊不足六百字。

如果沒有李白,白帝城、黃鶴樓、洞庭湖的名氣都要略降一格, 黃山、天台、峨眉的氤氳也要減色許多。

好在我們有了李白,有了李白詩的滋養,好在我們有了更多的和李白一樣的詩人們,有了更加博大精深的包括李白詩在內的中華文化。時代的偏好,並不影響我們對這位詩人的喜歡,不影響我們對其文化遺產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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