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李貫通,中國文聯原委員,現為山東省作協副主席、創作室主任,當今山東文壇領軍人物。首屆魯迅文學獎得主,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著有《洞天》、《天下文章》、《天缺一角》、《落葉斑駁》、《魚渡》、《無邊波瀾》、《水性》、《迷濛之季》等14部作品。其作品曾獲第八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北京文學》獎、《中國作家》文學獎、《小說選刊》優秀獎、山東省精品工程獎等,另獲省以上文學獎30餘項。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李貫通

公元1904年的某一日,幾十位長辮藍衫、行囊輕簡的讀書人,結伴去兗州府考取秀才。二百里殘橋古道,無數個悲喜大夢。若干天后,金榜公示,我的祖父及另兩位書生中了秀才。這是大清王朝的最後一次科舉考試,他們的試題是:《禮之用》。

公元2019年的仲秋,走進營口,腦海裡每每浮現出上面的情景。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營口的高樓不可謂不多,鱗次櫛比,氣勢幹雲,給人的感覺是它們支撐著一個湛藍的浩浩乎無際的穹廬。營口的大街不可謂不寬闊,雙向八車道,車水馬龍,儀態端莊。營口的空氣質量不可謂不優,那是可以潤肺的第一縷春風,可以洗心的木蘭之墜露……一個城市的繁榮、偉岸、親和,就這般天然地呈現在日月之下。營口,讓每個外來人喜歡上,自然是“分分鐘”的事了。

當今的華夏大地,和營口相似,讓外來人“分分鐘”喜歡的城市為數不少。然而,“分分鐘”之後呢?

當我們用目光和思緒掃描、辨析它的細微之處,就會被營口特有的風神感染了:從高樓的巨幅標語,到路燈上的宣傳口號,到小巷的黑板報,以至流動的汽車的車身,都寫有四個醒目的字:“營口有禮”。於是,受尊重的欣慰,受寵的喜悅,異域獲得的安全感,桑梓歸來的無語相對,一瞬間湧滿了心頭,彷彿有頌唱綿綿響起:呦呦鹿鳴,食野之萍。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營口有禮,無處不在。少先隊員的一個敬禮,讓人心頭一熱,分明是一朵鮮花的綻放。清潔工人的相視一笑,眸子裡流露著一絲不苟的善意。求證方向時那位正在健身的中年女士的殷殷指點,請教遼河水的清濁時那位花甲垂釣者的循循善誘與陶陶之樂,氤氳的是鄉親鄉情的甜糯滋味。印象尤為深刻的是跟隨我們的大巴司機。那是位地道的營口人,身體健壯,性格粗獷,如若以貌取人,當是那種動輒呵斥吼叫、能把喇叭按碎的漢子。恰恰相反,他開起車來,心細如絲,十分的規矩。不論路況多麼空蕩方便,不論有無監控,他都在規定的車道行駛;也不論前方多麼擁擠,他都不搶不躁,靜心禮讓,絕不會鳴笛催促。想想我自己,開車時常有的急躁與埋怨,真的是千萬個不該,慚愧自知,心裡唸叨著:堪為我師焉!再想想現實中目不暇接、耳無暇聞的“路怒”事件,禁不住胸臆悲涼。“路怒”,由惡言向懟,到冷血肉搏,到魂斷旅途,只不過因了一個眼神、一次超車、一次刮蹭,終歸都是無禮之災。知無涯,學無涯,個人品德的修行,更是無涯。人一生的所為,最具價值的是什麼?不是巍峨華麗的高樓,不是千頃良田,與物質財富無關,與功名利祿無關,而是他臨終前的自責、懺悔,--是近乎真理的關於品德的金玉良言。

營口的老街,是當地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一百多年的歷史,凝結著數不清的盛衰變幻,上演著一場場的悲歡離合,記載了無數的傳說和傳奇。可以這樣講,老街發生的一切,都是關於“禮”的故事。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老街的一個聯椅上,有位老者正襟危坐,褐色的禮帽,米黃色的上衣,深灰色的休閒褲,鋥亮的黑色皮鞋。老者目不轉睛,雙手輕釦放在腿上。左右相去十幾米,是展示民俗民風的仿古銅的塑像,千姿百態,情趣盎然。相比之下,老者的塑像只是一個端莊安祥的形象,不得不說頗為呆板了!還在疑惑之中,有清風吹來,老者的褲角擺動了幾下。及至坐到聯椅上,才明白不是塑像,而是一個真實的老人。未等我問候,老人先開口了:“你是外地來的?我耳背,靠近點聊。”老人主動向我挪了挪,問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我回答是中學教師,老人接著問道:“貴庚幾何?伯仲幾人?子嗣順達?”我有些驚愕了,驀然想起十幾年前去雲南和順鎮,那裡的老人也是這樣和外來人聊天。據說,不少內地去的領導幹部不知所云,令和順的老人一笑離去。一一回答了老人的話後,我也反問他的職業,他說他就是個生意人,沒有文化。看著狐疑的我,老人解釋說,做生意首先要禮貌和氣,營口是個大地方,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遇到什麼樣的人,就得說合適的禮貌的話。老人聽出我的山東口音,興致高了。老人祖籍亦是山東,他的祖父攜帶全家從山東到了大連,做了幾年生意,聽說營口地利人和,就舉遷營口紮下了根。他在這條老街住了五十多年,幾年前老街修復改造,他家全力配合,搬到另一個小區住了。這幾年,除了惡劣天氣,他每天都到老街來,在聯椅上坐幾個小時,心裡就熨帖了,踏實了。談起老街,老人自豪地說,不論誰的學問多麼大,他十輩子都寫不完老街的人情世事;哪怕拍上一百部電視劇,也拍不完老街的故事。我指著“營口有禮”的標語牌,向他請教。他嚴肅地說,這個好啊!現在社會風氣不好,講禮是治標也是治本。老人對老街比自己的家還熟悉,不管哪一家,不管他做什麼生意的,往上數三代,他都清楚。講禮的,越做越興旺;不講禮的和禮數不到的,不是倒閉了就是半死不活。談興正濃,老人的小兒子來接他了。依依惜別,老人走出五六步,回頭對我說:“禮就是理!道理的理”。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禮就是理。是的,老人的話是對“禮”的簡潔卻又抵達核心的闡釋。一個笑容,一個擁別,一次謙讓,一次相助,彌足珍貴,然而,這只是禮的外在形式。深深蘊含著的,是浩瀚的思想和包容萬物的境界。在古代,禮代表的是典章制度與道德規範,是一切行為的準則。諸多的先賢聖哲把禮推崇到至高無上的位置。“不學禮,無以立”、“道德仁義,非禮不成;教訓正俗,非禮不備”、“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禮以行義,義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節”。

老街的西側,一尊石權墩放在一個蒼老碩大的石座上。石座上刻有“百年石權,誠信百年”八個字,石權的正面刻著“興茂福油坊”,背面有橫寫的“校準來秤”與豎寫的“三百七十五斤”。營口經濟文化的大好形勢,老街的修復改造,感動了市民,有人把收藏了近半個世紀的石權捐獻出來,讓它重放光彩。它是一部關於老街的史書,是老街禮儀誠信的豐碑。一些年輕人在石權前駐足瞻望,還有一位妙齡女子雙手合十圍繞石權行禮。石權的斜對面,有一棟房子,青瓦灰牆,朱欄狹廊,古色古香,因為閉了門窗,不知是什麼處所。雖然只有一層,卻不乏廟宇高閣的莊嚴;雖然是臨街而居,卻也有山林隱士之風。倒是廊下懸掛的一排大紅的燈籠,暗示著主人不凡的心境。所有的燈籠上都有“真我至上”四個字。“真我”,我不知道主人指的是佛教涅槃四德之一,還是中國古代的“明德”。不論指的是什麼,可以肯定的是,主人表達的是摒棄了生死煩惱的自在之樂,崇尚的是完美自我、不斷超越的理想王國。這所建築的附近,有一面牆赫然而立,牆上的八個大字呼之欲出:恭敬別人,莊嚴自己。這和“真我至上”異曲同工:人有禮則安,則成,則得大自在。比如,浪花只有到大海里才能永不凋謝,大海既是對禮的詮釋,也是禮的舞臺;禮不是束縛,禮是光,照耀著人們去探索,去開掘潛能發揮自己。海中的浪花,在大海里可以捉迷藏似的沉潛,領略海底世界的瑰麗,也可以騰空躍起,收藏雲的芳姿汲納日月的精華,也可以把自己跳躍成一捧珍珠、一朵玫瑰、一扇繡簾,任性任意的施展都是天性使然。所謂萬物相生相剋衡而不害,天人合一終歸大道,盡在其中了!

在營口的老街漫步,可以感受到歷史的輝煌與冷寂,以及現實的蓬勃朝氣,對生命與人世的體驗,勝過多年的苦讀。孤燈燃盡寒星落,一朝醒來是三春。“營口有禮”,是對和而不同的最簡明的詮釋,更是對多元文化的匠心萃取。“營口有禮”,營口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發展最快的城市之一,是中國最具投資潛力城市之一,是中國大陸最佳商業城市百強之一,是中國特色魅力城市之一。“營口有禮”,營口是東北地區民營經濟改革示範城市,是全國創新驅動示範城市,是全國小康特別貢獻城市,是全國供應鏈創新與應用試點城市……尤為讓本地人自豪、讓外地人高山仰止的,是營口集諸多中國戰略於一身,成為中國北方“一帶一路”的重要節點,是開通了“營滿歐”大陸橋、國際化的海鐵聯運在全國名列前茅的城市。

在發展的重要節點,營口的領導層審時度勢,高高舉起“營口有禮”的精神旗幟,順應時局,順應民心。這一獨創的重大舉措,源於自信與清醒、智慧與前瞻。我以為,還有另外一個不可磨滅的因素:基因與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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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溯五十多年,一個叫雷鋒的戰士用年輕的生命譜寫成一種文化,從營口到全國,祥雲花雨,薪火相傳。上溯一百多年,營口是中國紅十字會發源地,並誕生了中國紅十字會第一個地方分會,博愛濟世的宗旨是今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最早的宣言。上溯一百五十多年,營口成為中國東北近代史上第一個對外開埠的口岸,是中國民族工商業的鼻祖式的基地……上溯一千年一萬年,望兒山的人倫之光與日月同輝,鮁魚公主的人性之美賜萬物以不朽的容顏以及不熄的追求。

基因的結晶,堆金積玉,奼紫嫣紅,山不可喻其功高,海不可喻其德深。歲月回首,輝煌迷離,只須走近當年的“大屋子”,就能洞見彼時的風貌。

營口一經開埠,東北的大豆、中藥材、煤碳,南方的絲綢、竹器、瓷器,以及內陸和國外的雜貨絡繹而來,給營口帶來了猝不及防的繁華,成了沿海最大的集散地、批發地。於是,“大屋子”順應而生。大屋子是多功能的,存儲貨物之外,一併設有客房和餐廳,極大地方便了貿易。大屋子或許是倉儲生意的最初形式,既不買也不賣,只是委託代理。為買賣雙方牽線搭橋,交易結束,收取佣金。假如客戶存儲的貨物被盜,或者因水、火等意外受損,大屋子要承擔全部責任。大屋子良好的信譽帶來了熙熙攘攘的客商,熙熙攘攘的客商又催促了民信業的繁榮。自古以來,懷念故里、抒發鄉愁是詩人們的重要題材。其中軍人與商人的鄉愁特別是怨婦的鄉愁,最為動人。“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百尺竿頭五兩斜,此生何處不為家”、“嫁與商人頭欲白,未曾一日得雙行。任君逐利輕江海,莫把風濤似妾輕”、“嫁得瞿塘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世間何物能排遣這般刻骨銘心的的怨愁?唯有盼望書信到來。於是,水陸運輸中,為人捎帶書信、包裹,在營口蔚然成風。最初的捎帶多是免費的,商船到達目的地的前幾天,都會有成群結隊的老人或婦人趕往海邊,喊著“海不揚波”“順風萬里”的祝頌之語,盼望著一紙家書、一個包裹。隨著書信與物品的增多,捎帶變成了有償服務,也只是象徵性地收點小費。港口貿易的擴大,與之適應的官辦的“民信局”也相應誕生,和民間的捎帶相互補充,服務範圍拓展,服務質量精優,各個環節章法規範。業務員由坐等收件改為上門取件,白晝如一,風雨如一,倘若書信尚未寫好,就耐心等候。書信、包裹一律登記在冊,包裹的物品與價值也如實填寫,如有遺失和損壞,依價索賠。費用可以由發件人支付,蓋上“酒力付訖”的章;也可由收件人支付,蓋上“號金照例”的章。不論民信局或民間捎帶,費用低廉,稱為“酒力”“酒資”,千里江海一杯酒,真真讓人感動不已。書信與包裹,魂牽心隨,望眼欲穿,都是當日收取當日發出,斷斷不會拖延。營口成為中國北方最出色的民信中心,靠的是禮義誠信,那個時代,所有水路到達的地方,都受到營口美德的滋潤。我想,今日喧譁熱鬧、競爭激烈的物流快遞,除了速度,其品質能否比得上當年的營口民信捎帶業?物流公司、快遞公司,應該去營口,來一次尋根之旅、學禮之旅。


一個山東作家眼中的營口:禮花恆久璀璨之都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用屈原的這句話讚美營口是確切的:敬畏美好的基因而不陶醉,珍惜過往的成就而又虛懷若竹,淡泊既有的盛名而又堅持自律自審,讓每一個創新成為本能,讓每一個決策都收效豐碩。

再一次想起祖父入泮的試題《禮之用》。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如何寫完破題、承題等八個部分的,無疑,那隻能是於世無補的書生論道。“禮之用”,真正優秀超凡的答卷在營口,營口的老山老海、老樹老街,都記錄了營口的昨天、今天,也恭迎著營口的明天,--朗朗乾坤,大好營口!

       2019.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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