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無歸——農村的記憶與消失

我的老家,地處川北山區農村。

猶記兒時,正值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未吹到四川的偏遠鄉村,通往縣城的土馬路上偶爾出現的汽車,都能引起村民的關注和嚮往,關注是因為汽車是奢侈品、乘車是件驕傲的事,嚮往是因為汽車會沿著土馬路駛向令人羨慕的繁華的遠方。

鄉土無歸——農村的記憶與消失


(一)四季

但我的生活並不受汽車影響,好像也與其毫不關聯。

春天,綠芽破土而出,被屋裡的柴火烤了一個春節的人們也破門而出,奔向剛披綠的大地。大人們有的用鋤頭挖旱地、有的用牛犁水田,小孩們則割草放牛、撿拾柴禾,努力打破山村的寂靜。山區具有聲音傳播的良好條件,練就了山裡人的大嗓門,相隔數百米,照樣能吹牛聊天。年輕人唱著流行歌曲,老年人則唱山歌,記得當時有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能連續唱數小時,遠近聞名,歌曲內容記不清楚,可惜此人現巳離世,若當時能記錄下來,說不定是珍貴的文化遺產。

夏天,瓜果成熟,張家的梨、王家的蘋果、李家的桃,哪塊山坡的野地瓜在什麼時候成熟,我和小夥伴們如數家珍,因為隨時都眼睛盯著、心裡惦記著呢。白天,到竹林裡捉住竹筍上的筍子蟲,用小竹籤繫住,再插入“十”字形的高粱杆裡,筍子蟲繞杆而飛,“生物風扇”就製成了。趁大人們午睡時,我們就發出約定的暗號,三五成群飛奔至陰涼的小河溝捉魚洗澡,直到被著急而來的大人們打罵趕回。晚上,壩子裡的幾戶人家,不約而同的端著自家的吃食到居中的院壩“集中就餐”,討論農活心得、家長裡短、時政要聞,當然,老人們講的過去的故事最吸引人。當天有涼意,聽眾的附和聲漸少,有的小孩巳在父母懷裡睡著時,無人下令,聚會自然結束,就如當初開始一樣。

秋天,雖然“秋老虎”的威風還在,但勤勞的人們全然不顧,之前數月的勞動成果,現在到了收穫的時候了。打穀子的時間是早就協商好了的,趁著涼快,人們早早就來到主人家,一大碗乾飯下肚,男人們扛著拌桶、女人們揹著背兜拿著鐮刀一起到稻田裡開始收割稻穀。小孩子們也幫忙端茶送水,心裡卻想著即將到來的豐盛的午餐、晚餐,因為一頭豬要供一家人吃一年,肉類只能在過年和請人幹活時集中食用。收穫的時間很短,錯過了就可能造成很大的損失,所以學校也放“農忙假”,學生們要回家幫忙,更主要的是老師家裡也需要人手。玉米的收穫就不那麼緊張了,憑自家的人力就可完成。大人們專心掰玉米棒子,而我們則尋找粗壯、水份足的玉米杆,像甘蔗一樣撕開表皮後,裡面的白瓤嚼起來甜甜的,散發出植物特有的香味。

鄉土無歸——農村的記憶與消失


冬天,被折騰了大半年的土地隨著其包裹的小麥種子一起沉睡,但關於家的活兒卻不能停歇。這家娶媳婦,說媒、訂親、做嫁妝、整修房子、辦酒一套流程走完,主人家得好好歇一陣子。那家添丁,要修幾間新房,於是燒瓦、打地基、築土牆、木工架樑,一個冬天的時間還是略為緊張。當然,農具還必須整修,賣出多餘的糧食和養了一年的肥豬,給家裡添幾樣像樣的傢俱,也是冬天裡的主要活動。對我們小孩子來說,最盼望的還是過年了。大年三十,一頓豐盛的滿是大魚大肉的午餐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回憶和期盼,一身的新衣服雖然早就看到,但必須是大年初一才第一次穿上。過年的主要活動是到廟裡上香、走人戶,至於到哪家送多少禮、給哪些小孩準備多少壓歲錢,那是大人們的事。我們就是見見分別一年的小夥伴,一起玩鬧,然後頓頓飽餐,恨不得把下一年肚皮需要的油水都攝足,領到的不多的壓歲錢馬上上交,因為父母會把這錢發給下一家的小孩,運氣好的話,發出去的錢,最後還會領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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