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崩扼腕,此生难平:清代安徽巢湖“少女奸杀案”钩沉

安徽庐州府巢县富户某翁,年过五十,尚无儿子,只有一女,名唤媚芗,生得聪慧美貌。女儿十四岁,老翁专请师傅上门教其读书写字,诸子百家,只要看过一眼,她就能记诵明了。老翁夫妇钟爱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但凡家中钱财出纳,都交给她经营打理。每晚读罢书籍,仆人按顺序鱼贯而入,屏息站立左右,先后禀报事务,呈上经营簿册请示计算核查,媚芗耳听目察,“口咨手画”,没有丝毫的误漏差错。众人无不敬畏,不敢稍加欺瞒,老翁曾言:“古人云:生女虽逊男,慰情良胜无(生女儿虽比不上儿子,然女儿是父母的贴身小棉袄)。像我家媚芗,只怕在男子中也不可多见啊!”

邻家秀才,有儿恂生,俊秀灵逸,年长媚芗一岁,五六岁便和她一同读书,两小无猜,因年龄相仿,两人感情甚为亲厚。见过的人都说他们是天生的绝配佳偶,老翁夫妇亦如此认为,只因恂生家贫,因此迟迟没有应允这门亲事(以贫故,未之许也)。某天,老师饭后来到私塾,突然见媚芗被杀死在地,不由大惊失色,急呼老翁夫妇。查验之后,发现媚芗下身衣裤被褪到私处,伤痕累累,现场一片狼藉,鲜血流到媚芗脚踝,依情形应是遭人强奸逼迫杀害。老翁夫妇亲眼目睹,痛彻心扉,疑是恂生所为,故而指认告到官府,并贿赂官员要求将恂生判死抵罪,方肯甘心。

泪崩扼腕,此生难平:清代安徽巢湖“少女奸杀案”钩沉

本地知县某公,作为老练官吏,既受老翁贿赂,对案情又反复“推理考量”,也得出恂生强奸杀人的结论。故对恂生严刑拷虐,迫其认罪,由于逼奸导致谋杀,依律罪加一等为媚芗抵罪处死。老师因管束不严,失察酿成惨祸,议罪流放两千里。秀才只此一子,心知儿子冤枉,然家境贫寒无力营救,兼之生性懦弱胆小,只得坐视儿子沉冤。

老师本是乡里有名的秀才,流放闽南,读书人无不怜悯他没有实际罪过,加之仰慕其学识文采,所以大多乐于同他结交。正逢某尚书公在原籍丁忧,想聘请名师,教授其子读书,选阅多人,皆不如意。有人推荐这位老师,尚书取来老师平日所作八股文赏读,品鉴后大为赞赏,即以丰厚的薪俸聘他为家教,老师也极为称职。某日,老师正需理发,尚书公家人唤来剃头匠,匠人刚进门,一眼瞥见老师,急忙踉跄退走。老师深为诧异,因觉面熟,一时难以想起,故向尚书公子求问,公子也奇怪道:“此人刚来不久,乃是老师您的同乡,不知为何瞅见您,掉头就走。”

泪崩扼腕,此生难平:清代安徽巢湖“少女奸杀案”钩沉

老师听闻是同乡,登时醒悟,饱含恨意:“陷我沦落到如此地步的,恐怕就是此人。”原来这剃头匠和老翁住同一里弄,自幼经常出入其家。案发当天也是将要为老师理发才来到私塾,见到只媚芗单独一人在屋内写字,不禁顿起淫心,强行拉她求欢。两人厮打拉扯之际,剃头匠唯恐媚芗呼喊,恰巧随身有把切书刀,于是按住媚芗用刀割断她的喉咙,然后怀揣凶器逃离现场,又恐怕暴露自己的罪行,于是逃亡他乡,辗转来到闽南,不想和老师相遇,深为忧虑行踪败露,所以心虚胆怯,急忙回避。

老师原本尚未想到这层关系,今日见剃头匠形迹可疑,当即想起媚芗被害刚发生不久,他便无缘无故失踪,怎知不是畏罪潜逃?于是将此情形对尚书公说明,剃头匠很快被拘拿到案,果然一顿杀威棒,他便老实招认了罪行。福建巡抚开具证明文书,恢复老师功名,并派人将剃头匠押回原籍受审定罪。此案已过六七年,秀才因恸伤儿子冤死,一直卧病在床,忽然老师返乡,叙述此事,他大喜之余,多年的痼疾都减轻了许多。秀才随后与老师联名向抚院控诉,务求昭雪冤情。这时之前经办案子的知县已升任知府,奉准公文,情知错误,“又闻师与秀才将谋上控”,恐怕对自己不利,所以请人从中说合,并以重金贿赂,请求他们罢诉。

泪崩扼腕,此生难平:清代安徽巢湖“少女奸杀案”钩沉

最初秀才、老师不肯答应,后转念死者不能复生,加之贪慕重金,故而取消了控诉的打算(既念死者不能复生,又贪重资,遂不复控),听任剃头匠病死于大牢之中。

作者文末有言:“一向听说这位知县由翰林出任父母官,平素号称老练精明,此案因贿赂缘故,没有详细勘察,以致秀才之子屈打成招含冤论罪,造成无辜学童屈死九泉,可谓悲惨至极。然天道正巧,其师议罪流放,不在别的地方,而在闽南,正好得遇真凶,事情虽已过去六七年,最终使冤案昭雪,诚属快事。只是老师和秀才,贪慕钱财,不肯联名向上级控诉追责,否则知县纵然升任知府,又焉能逃脱得了制裁(不然县令虽擢郡守,焉能逃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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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译自《苕兰馆外史》中【媚芗】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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