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五涼史


連載|五涼史

五涼史

趙向群 著

卷一 緒論篇

第三節 漢晉之際的河西民族問題

二、魏晉時期的民族態勢

禿髮部內遷後,分散在地跨河西及隴西的遼闊區域內從事遊牧。“其地東至麥田(今甘肅靖遠西北)、牽屯(今寧夏固原),西至溼羅(地望不詳,有說在今青海湖東),南至澆河,北接大漠(騰格裡沙漠)。”[《晉書》卷126《禿髮烏孤載記》,第3141頁。]作為“人人習戰”的遊牧部族,這樣大範圍、大幅度的活動,必然要造成襲擾。同時,由於上述活動區域又與貲虜、羌人及其他鮮卑種落的活動區域或相重合,或相鄰接,這就必然產生民族間的接觸,或受到原土著民族的接納形成新的民族群體,沿著從聚合到融合的前途發展;或受到原土著民族的排斥,按照從抗拒到衝突的方向演化。於是又有熙熙攘攘與喧喧囂囂的場面發生。特別是因為上述區域與漢族聚居區犬牙交錯,因鮮卑的遊牧經濟與漢族的農耕經濟縱橫穿插,勢必又要帶來新的“羌胡”問題,引起朝廷關注。西晉建立後,這一點便清楚地反映了出來。傅玄對鄧艾的指責只是一例。早在此前的嘉平初年,李熹任曹魏涼州刺史並領護羌校尉時,已接觸到新的“制邊”問題。

羌虜犯塞,熹因其隙會,不及啟聞,輒以便宜,出軍深入,遂大克獲。[《晉書》卷41《李熹傳》,第1189頁。]

在泰始四、五年(268、269年),又是李熹,他任西晉僕射時,再次為“涼州虜寇邊”問題而操勞:

涼州虜寇邊,熹唱義遣軍討之。朝士謂出兵不易,虜未足為患,競不從之。後虜果大縱逸,涼州覆沒,朝廷深悔焉。[《晉書》卷41《李熹傳》,第1190頁。]

其實無論李熹認為的“犯塞”問題還是所謂的“寇邊”問題,都與昔日匈奴的活動有別,一無“大鈔掠”,二無阻斷西域通路事。有關記載也只有“犯塞”“寇邊”等字眼,不見有內徙民族侵害土著民族的材料,也看不到與政府對立的現象。而朝士眾口一詞地稱“虜未足為患”,也不是信口開河,乃是前鑑魏世“夷虜內附者,鮮有桀悍侵漁之患”,近觀拓跋鮮卑所為作出的結論。拓跋鮮卑與魏晉交好,這個方針是始祖力微規定的。魏甘露三年(258年),拓跋部遷於定襄之盛樂,力微乃告諸大人曰:

“我歷觀前世匈奴蹋頓之徒,苟貪財利,抄掠邊民,雖有所得,而其死傷不足相補,更招寇讎,百姓塗炭,非長計也。”於是與魏和親。[《魏書》卷1《序紀》,第3-4頁。]

到沙漠汗時期,

聘問交市,往來不絕。魏人奉遺金帛繒絮,歲以萬計。始祖與鄰國交接,篤信推誠,不為倚伏以要一時之利,寬恕任真,而遐邇歸仰。魏晉禪代,和好仍密。[《魏書》卷1《序紀》,第4頁。]

終晉之世,上述方針不變。雖說禿髮部與拓跋部在力微時“因事分姓”,但在與魏晉關係上,總不至於南轅北轍和大相徑庭。傅玄、李熹等的態度只能說明西晉建國後,朝廷對待內徙民族的態度又有了新的變化,這種變化在江統《徙戎論》中有露骨的反映。而這種變化又會導致不恰當 的措置方式。泰始五年(269年)二月,西晉政府“以原雍州隴右五郡及涼州之金城、梁州之陰平置秦州”[《晉書》卷3《武帝紀》,第58頁。],在河西與隴右之間樹立軍事屏障。一方面藉以阻斷河西“羌胡”東進之路,另一方面也為措置河西民族問題進行準備。秦州刺史部設置後,任命“素有恩信於西方”的胡烈為秦州刺史,“專御邊之宜”;調任負責長江下游防務的原揚州刺史牽弘為涼州刺史,擬實行秦涼合圍戰略。為防範措置過程中“羌胡”逸散和呼應,又議置郡於高平川。這些如臨大敵的措置方式只能招致以河西鮮卑為首的“羌虜”結屯聚眾和嚴陣以待,終於在泰始六年(270年)引發了 “涼州之亂”:

六月戊午,秦州刺史胡烈擊叛虜於萬斛堆(今甘肅靖遠縣界),力戰,死之。[《晉書》卷3《武帝紀》,第59頁。]

(胡)烈為秦州刺史,及涼州叛,烈屯於萬斛堆,為虜所圍,無援,遇害。[《晉書》卷57《胡奮傳弟烈附傳》,第1557頁。]

壽闐卒,孫樹機能立,壯果多謀略。泰始中,殺秦州刺史胡烈於萬斛堆,敗涼州刺史蘇愉於金山,盡有涼州之地。[《晉書》卷126《禿髮烏孤載記》,第3141頁。]

“敗涼州刺史蘇愉”句,《通鑑考異》作“斬涼州刺史牽弘”, “金山”《通鑑》作“青山”(今甘肅環縣西)。[《資治通鑑》卷79晉武帝泰始六年四月條胡注,第2515頁。]

自曹魏中後期到西晉初期,民族問題的上述演化態勢表明,西晉時期北方各民族的反晉活動在河西來得最早,也來得最烈。為這一特點所決定,河西政治形式也將比其他區域更早地發生變化。當著內徙的匈奴、鮮卑、羯、氐、羌在整個北方大地激盪起反晉漩渦,一步步將西晉推向滅亡,並一步步建立起區域性政權,從而將歷史導人十六國分裂割據局面時,河西會成為率先割據的區域之一。而永寧初,張軌“以晉室多難,陰圖保據河西,追竇融故事”[ 湯球:《十六國春秋輯補》卷89《前涼錄》,第481頁。],則是率先成為割據區域的開端。所以,魏晉間河西“羌胡”問題的一步步演化,也是五涼歷史一步步形成的序幕。

卷二 前涼篇

第一節 前涼肇基

一、張軌出任涼州刺史

前涼由張軌創始。晉惠帝永寧元年(301年),張軌受命出任涼州 刺史領護羌校尉,前涼由此肇基。[ 張軌出任涼州刺史、護羌校尉的時間,《晉書》卷86《張軌傳》記作“永寧初”(第2221頁);湯球《十六國春秋輯補》卷67《前涼錄》(第481頁)同。而《通鑑》系此事於晉惠帝永寧元年正月(301年),此從《通鑑》(第2650頁)。]


張軌,字士彥,安定郡烏氏縣(治今甘肅涇川縣北)人。史載其為西漢常山景王張耳的十七世孫。父張溫為西晉太官令。太官令是光祿卿屬官,主膳。[《通典》卷25《職官七?光祿卿》:“晉太官令有餳官,果官吏各二人。”(典149上)]因此,張軌堪稱是貴胄後裔和“當塗子弟”,其家族也頗具門望,“家世孝廉,以儒學顯”[《晉書》卷86《張軌傳》,第2221頁。],算得上魏晉之世的關隴著姓。此外,張軌與摯虞同為安定名士皇甫謐的門生。皇甫謐是東漢太尉皇甫嵩的曾孫,他“博綜典籍百家之言,沉靜寡慾,始有高尚之志,以著述為務”[《晉書》卷51《皇甫謐傳》,第1409頁。],還精通醫學,晉初隱居於宜陽(今河南洛陽市西南)。張軌與之“友善”,並從學於女幾山;“軌少明敏好學,有器望,姿儀典則”[《晉書》卷86《張軌傳》,第2221頁。],受到西晉名臣張華的賞識。泰始初,西晉徵聘名士及胄子,與皇甫謐友善的“同命之士,莫不畢至,皆拜騎都尉或爵關內侯,進奉朝請,禮如侍臣”[《晉書》卷51《皇甫謐傳》,第1411頁。],張軌也因其叔父恩蔭得“賜官五品”。按照“九品官人法”,這“五品”當屬“中中”。而張華認為這是安定中正品狀不實,“蔽善抑才”,於是“乃美為之談,以為“二品之精”。後衛將軍楊珧闢軌為掾屬,張軌由此步入仕途,又從太子舍人一步步做到散騎常侍、徵西軍司。[《晉書》卷86《張軌傳》,第2221頁。]“九品官人法”無“上上”,“二品之精”當是最高品狀。楊珧是晉太傅楊駿的胞弟,“得幸於武帝,時望在駿前”[《晉書》卷40《楊駿傳弟珧附傳》,第1180頁。]。太子即司馬遹。張軌初入仕,便受如此恩榮,這在當時是少見的。以上述家世、學問、仕途經歷,在朝廷中擁有重望也是必然的。所以,當他“陰圖據河西”和“求為涼州”的設想和要求一袒露,便得到朝廷的批准。當此之時,“公卿亦舉軌才堪御遠”[《晉書》卷86《張軌傳》,第2221頁。]。“才堪御遠”是根據咸寧初(275年),張軌任參軍司馬之職時隨司馬駿鎮關中,在措置“涼州之亂”中得力而得到的評價。

(連載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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