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陶醉不已
鰱魚鯉魚青魚
是一些我們
剛剛俘獲的
新感官
—— 餘 怒
作者簡介：餘怒（1966—），當代詩人，著有詩集《守夜人》《餘怒短詩選》《枝葉》《餘怒吳橘詩合集》《現象研究》《飢餓之年》《主與客》《蝸牛》和長篇小說《恍惚公園》；先後獲第三屆或者詩歌獎、第二屆明天·額爾古納詩歌獎、第五屆《紅巖》文學獎·中國詩歌獎、2015年度《十月》詩歌獎、灕江出版社第一屆年選文學獎·2017中國年度詩歌特別推薦獎、第四屆袁可嘉詩歌獎等獎項。
琉璃姬編語：現在是2020年3月9日，收藏餘老師《繁花》第二輯。貓自己讀了兩天，學習後才開始編輯，我的理解是使用詩語言呈象出的概念魔方，或者設定多種可能，像是在看萬花筒，進入先鋒的，立體的，畫面的，喻體的，事件的，消除的，概念的，邏輯的，辯證的，嚴謹的，微觀的，鮮活的，物理的，生物的，哲學的，深奧的，不確定的，非同質化語文的過濾，很多短句與知識性其實已經超出了晚輩目前能探索的遮蓋或者瓶頸，需要哲學觀點與建築起思想體系來支撐，想在在短短的編語中寫下一篇有啟發的讀後觀有些困難，需要反覆又嚴謹的閱讀，咀嚼，領悟，觀察與思索，像解一個又一個方程式，困難中有宇宙，每一句頓悟都能豁然開朗，很幸運能以這樣的機緣與方式，向中國最優秀的先鋒詩人前輩學習，感謝餘老師對民間詩歌成長的支持與幫助，收藏，思悟，分享，學習。
《繁花》 第二輯
1、論悲傷
悲傷既是尖的也是較尖的（較之於無動
於衷）。要看什麼人擁有它或何時何地。
2、尖而刺骨的
有的花香也有這種效果在下半夜（枯荷花在
凌晨）。在冰上製作冰窟窿。有人哭著分別。
3、看和理解
而哭著分別的人應該去認識水鳥：一隻孵完蛋後剛從水面
飛起來的。只看飛的動作不看飛的是什麼身子但也去理解。
4、猶如雪花
朝西南方向感知。朝東北方向
感知。此為四個方向此為紛飛。
5、感到
朝各個方向轉身。各走幾步。停下。
第一次感到地球是友好的且是圓的。
6、當所有方向旋轉起來
“這是漩渦”——有女孩這麼描寫玫瑰花瓣。你
隔得遠遠的（窗外屋外）由外面開始依次去愛她。
7、孔雀的外面
一隻孔雀的外面：還是孔雀。孔雀關於孔雀正如
世界關於世界。讓我們多一點空虛。還要溼潤的。
8、其間
讓我們多一點空虛
好在其間飛來飛去。
9、不是飛行物
像一連串念頭。飛來飛去。不是飛行物。
不在時間中甚或沒有“時間”這個概念。
10、另一種時間
與此時同時。原音和配音。
口令和步子。濾光的墨鏡。
11、那時候
原音的純正性在音樂廳剛暗下來的時候也在
剛亮起來的時候。她唱。在剛唱出來的時候。
12、唱
她剛唱時那還不是歌。唱到一半還不是。
唱到末尾還不是。那不是歌但她反覆唱。
13、二和一
那一半是合二為一之後的一半。不是
原來的。如盤根疊枝的榕樹林。
14、枯竭
在枯樹林中。（通過視覺所把握
的現實。）看枯葉脈絡。如筋骨。
15、自有
筋骨自有知覺。有手有
手指。不需要複雜肉體。
16、在博物館裡
一個有手有手指的孩子站在不允許觸摸
的博物館裡。在一頭巨齒恐龍的骨架下。
17、畫
想想恐龍也很有趣。在房間牆上畫各種
恐龍然後住進去。我只能接受三種恐龍。
18、三種
飛的、走的、睡著的。
如是徘徊。
19、別匆忙
如是再三。我想喚醒她。
在十二月下元月的結論。
20、無限的
有好多東西是無限的。你並非我親眼所見。
（說起來這還不是結論。）
21、新房子
都是因為你啊。有十分單一的明亮。
露天的空虛尚未封頂。
22、大房子和小房子
住在小房子裡然後住一住大房子然後回到
小房子裡拿點東西然後去大房子裡用一用。
23、節奏
小庭院環繞小房子的那種節奏。
幾個好友坐在庭院一角談男女之事。
24、在一起
這些話都是平常不說的。都是因為現在。
我們在一起像碰杯。
25、一個整體
獲得“現在”這基礎這覆蓋物。也獲得
中間的。上下及其影子。中間及其銜接。
26、處於中間位置的
石柱和卯榫被當作銜接。那麼多的世界
支撐著上下和四面八方（一同被讚美的純淨立體）。
27、那麼多的
那麼多的你。像節日一樣。在一件
低領罩衫裡向日光波光展示你如何。
28、我們如何
我們如何？強調一種比例（來自內心
的反觀）。比黃金分割更好：向你們。
29、這麼描述
有時我把“我們”作為裝飾作為演出結束後
的一個觀眾出口：我這樣描述“我”的複雜性。
30、呼應
單純作為裝飾也不錯。袋鼠的
乳房。歌的歌詞。同樣是呼應。
31、物理接觸
單純的物理接觸。戴手套的兩個人的兩隻手（含手指）。
匍匐植物和藤蔓植物。緩慢和匆匆。我說的是手勢。
32、匍匐植物
停下來以擺脫煩惱。如委頓於
我們體內的某種無意識的東西。
33、藤蔓植物
看似靜止實則在爬動
的樣子如撕扯般輕微。
34、哀痛
撕扯是搖晃一棵
高高的不見樹冠的樹。
35、幫助
不能自主呼吸般的哀痛。某些物
可嗅聞。拿走吸氧罩幫助我呼吸。
36、一邊嗅
灌木小徑上飛快躲避獵鷹的鼩鼠
的長鼻子。嗅草尖上的塵土味兒。
37、鳴叫在耳
鳴禽身上的味道很重冬天空氣凝固在一個地方很久驅散
很難一齊鳴叫時獨自鳴叫很微弱而你很老也不當一回事兒。
38、年老羞愧時
怯懦的小生物是我們年老羞愧時自我類型化
的一個理想。（在舞臺上你居然還躲躲閃閃。）
39、梧桐樹
自我是天生的。是嬰兒。
溪邊有梧桐樹。直而高。
40、小身體
溪邊有螢火蟲。躲躲
閃閃護著小身體。
41、保護欲
有時我們護著迷茫。穿很厚的衣服。
喝果汁、不理髮、不洗身子就上床。
42、迷茫時
迷茫時她抱緊寵物（最有可能是貓）不想無緣
無故馬上結束爭吵故意把寵物弄髒硬塞給他。
43、看法
“一個人被弄髒了”在我看來不過是“一個人在
酒後做了一個春夢在船頭醒來有些懊惱”。
43、愈加
愈加安心不下。酒後穿過一道很長很長
的昏暗走廊放慢步子來催眠。愈加沉默。
44、睡姿
雙臂抱頭枕於腦後。雙腿交叉壓住小腹。
這是有助於催眠的一種姿勢。
45、小個子
向上拋一隻燕子和一隻蜥蜴而後跳起來兩隻手
分頭抓住它們這是腿部肌肉發達的小個子的表現力。
46、例子
以哭聲為例：不同地方的女人聲調。嗯嗯與
呀呀。尤其是體現年輕女人的表現力的那種。
47、刺青
年輕對於她是一種補償如刺青。
把搗爛的樹葉汁液塗在胸脯上。
48、推
當她跑動起來時周圍的物體在整體後退。
她覺得是它們的暗示作用在推著她向前。
49、如下暗示
不要詛咒剛剛死去的人（可以詛咒很久以前死去的人）。
不要撫摸長者（可以撫摸年輕人）。不要直視太陽和閃電。
50、以免
為噴泉製作一個玻璃罩以免圍觀
的人們撫摸它。因為水柱是屬於願望一樣的東西。
51、細密的和柔順的
一塊塊凸狀物。顆粒細密的。掛毯柔順的。
雙手握住水柱的感覺。或截斷它。
52、針扎感
手握一團碎玻璃的感覺。叼著
乳房抽泣扭動的嬰兒。（掌心和乳頭。）
53、安慰
盒子裡滿滿裝著碎玻璃我把它
作為新年禮物送給你不要悲傷。
54、小禮物
在書中摘抄一兩句。在石頭上敲下一小塊。
我所知道的事情僅僅是——月光屬於月亮。
55、在陽光的山上
在陽光的山上石頭大而白。
山峰山谷全是我們的載體。
56、送
風也是載體。
送我們來。
57、本身和化身
今天我們來了帶著以後所有的
日子而來循環往復本身和化身。
58、學
有化身的僧侶。看他如何變化。
在柳樹下我們學他。
59、花期
青春期的變化不涉及身體也蠻好。
豆科植物的花期很短我們妥協吧。
60、花事
曇花和小麥花
花期最短。花是小型儀式。
61、“植物”
在我眼中“植物”僅僅指代“花”。
不分什麼“根”“莖”“葉”。
62、請別
指甲花的花瓣清涼。
請別這麼對待感官。
63、也別
也別太累。在門楣上掛
鏡子。在鏡子上劃手指。
64、論功能
不可測的痛悔和光輝。綿綿氣息和
投影。意願和根源。為鏡子所綜合。
65、論意義
當我們說“白色”——那是綜合後的白色。
說“藍色”——那是情侶和仇恨的協調色。
66、論情侶
獵手和獵物：臥伏和躍起。樂譜和樂隊：寧願
處於痴呆兒狀態和在演奏中擅自加入許多手勢。
67、論音調
建築物裡的演奏。輕重朝向一側（像“啊”
朝向“唉”）。坡面緩緩上升重物滑向坡下。
68、也有
坡上坡下來回。我也有絕望啊。
枝條虯結的樹下飛著繽紛之物。
69、問
多少海棠花多少種絕望。
是多少縈迴。
70、自忖
身旁是花朵繁多之樹。
我自忖已被晨星證明。
71、不證自明的
也有不證自明的根系繁多之樹。
你身心愉悅時別偏執。
72、序列
正午的闊葉樹小葉樹在我們
身上都有投影。坐下便不問。
73、溫和的
闊葉子小葉子。初冬正午
的溫和為我的表達作補充。
74、萊特式的
天鵝絨大床和布藝沙發的溫和特性允許他這樣。
展開萊特式滑行兩翼保持平靜並學會最後崩潰。
75、花色
崩潰的風格
是白色紫羅蘭。
76、冥想和沉默
色彩中的冥想部分保持著嘴唇般的剋制以
大腦的白色。世界正是這麼被安排的。
77、這安排
這安排不僅僅出於形狀的考慮：恆星和水滴。
雄蕊和雌蕊。蜂鳥和一顆小心臟還有快節奏。
78、示意
在石英岩上雕刻心臟（意義由它
驗證）。心跳被視覺化。也有了肢體。
79、類似心跳
有邊界嗎？你把耳朵貼近一朵迎春花或一朵
豌豆花告訴我聽到了什麼。弱聽覺也會領會。
80、所有花
將我吸進去的這個清晨
的所有白蘭花石榴花早稻花荷花啊。
81、關係和力
已經不必考慮花朵之間的關係了。
某些力和這個清晨。紫薔薇凍結在花架上。
82、彈性
你含著的力。會在很短的
時間內恢復。反向的或自我忘卻的。
83、為了
你手上拿著什麼東西在變長變短聽你
的指令諸多可能性被演示一遍為了讓我們清醒。
84、已然清醒
無論怎樣。可以這麼說。果真如此。
這是當然。很明確。好吧。清醒得像晶體一樣。
85、明澈的
像晶體一樣。安靜是遼闊的——靈魂性的。
是一種極其善良的感受。
86、需要求助
建築師的回憶是重新感受一個堅硬的菱形和一個柔軟
溼潤的小三角形所形成的構圖依然求助於某風景畫家。
87、透過窗戶看風景
窗戶對於起居室的意義猶如花瓣
對於花朵。給窗戶安上彩色玻璃。
88、我們和他們
島的明暗層次在變化因為湖水在移動。我們和
岸上的觀察者互致問候也互塗顏色在冬日陽光下。
89、甚至
甚至產生把床抬到湖面上去的奇特想法。就浪漫
的程度而言鰱魚之躍算不上多麼搖晃和天旋地轉。
90、眾喻體
自我陶醉不已。鰱魚鯉魚青魚
是一些我們剛剛俘獲的新感官。
91、浮現
從魚頭到魚尾慢慢的那種浮現
完全沒必要限制在油布畫面上。
92、論欣賞
被克利反覆強調的但以自我喚醒為前提的欣賞是躺在
搖籃中嗅花香（畫面清晰）不需要比鼻子特別的感官。
93、論懷念
根據凸透鏡原理我被反射到遠處一次根據
歐式幾何我又被送回來這些畫卷都是不為人知的。
94、或稱之為閱讀
“第一次”是新娘的怨恨——我害怕那叫“開始”的。
在第二部分我才那麼撫摸你。在鎖骨中間那兒。
95、置自己於
傍晚我站在一條街的拐角。置自己於那種
具拐角特徵的光中。我感到孤單。有那麼一會兒。
96、盆栽花
有點孤單。但也沒什麼。
給枯萎的盆栽杜鵑澆水。
97、漫山遍野圖
原路返回時山上杜鵑突然成片成片地
晃動起來。雨來了他們開始齊聲唱歌。
98、病中記
房間的門開著。孩子們突然全體從
輪椅上站起身來。唱。嚇我一跳。
99、各種陪伴
折青蛙、螳螂和鶴。天亮之前
孩子們在床頭召喚各種古怪精靈。
100、純粹得自然而然以致無言以對
止於天亮之前。
不帶任何偏見。
101、鮑衝湖*的早晨
天色換了一遍——又藍了。要我說
這些設計都是好的。不必非此即彼。
*注：鮑衝湖風景區，位於安慶市北郊楊橋鎮境內，距市區20公里。
102、湖上記（一）
所有仍在佔有的。湖面上
的野鴨那麼浮著：最小面積的佔有。
103、湖上記（二）
野鴨在湖面上跑動時一路帶起的水花。
有旋律感的半飛狀態的一排破碎波浪。
104、擬動學
半飛狀態是最好的狀態對於早起活動筋骨
的人來說仿生擬動學著短尾鳥飛離白果樹。
105、擬聲學
將各類細微觸摸予以
擬聲獲得鳴鳥的功能。
106、意圖
我們的仿生不止於此：飛鳥鳴鳥。地面和
半空以至九霄雲上的交尾（飛和鳴叫均是掩飾）。
107、小宇宙
鳥兒具有迷幻性（鳥眼鳥翅）而我們
始終相信一個相對論的小宇宙。
108、睹物
這些都是相對的。紅葉和白果。
女性生澀和男性成熟對稱而生。
109、兼有
身上兼有野生林的迷茫和採摘園
的靜穆。此時我是這樣一對男女。
110、花果如“一”
當花和果還是熱乎乎的有機體時你去採摘它們便是
反自然的。
111、都是源自內部的
關於“一”的某些原則。我們是一體的像
一秒鐘對一分鐘的生日祝福。每一聲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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