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項羽為何不肯過江東?杜牧不懂,王安石卻很看得明白。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在中國的自然景觀中,只要是與文化或歷史名人搭上關係,自個兒也會身價倍增。比如四大名樓:山西永濟的鸛雀樓因王之渙《登鸛雀樓》而聞名,江西南昌的滕王閣因王勃的《滕王閣序》而聞名,湖北武漢的黃鶴樓因崔顥的《黃鶴樓》詩而聞名,湖南嶽陽的岳陽樓因范仲淹的《岳陽樓記》而聞名。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除了名樓,全國各地還有一大批名亭,比如紹興的蘭亭、滁州的醉翁亭、北京的陶然亭、長沙的愛晚亭、蘇州的滄浪亭等等。今天老黃要給大家重點介紹的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烏江亭。

古烏江亭在今安徽省和縣東北的烏江浦,自古為一渡口,秦漢之時即設有亭長,是我國最早的驛站之一。楚漢相爭時,西楚霸王項羽在此兵敗自盡,烏江亭由此聞名古今。其實,烏江亭並不是指一座具體的亭子,而是縣鄉之下的一級基層組織,相當現在的村。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按秦制:“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長;十亭一鄉,鄉有三老、有秩、遊徼……縣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則減,稀則曠,鄉、亭亦如之。”秦漢時的烏江,為歷陽縣轄下的一個亭。

漢五年(公元前202年)年末,漢王劉邦撕毀與項羽在廣武(今河南滎陽縣東北)訂立的以鴻溝為界的“楚河漢界”和約,與韓信、英布、彭越會師追擊項羽。項羽力戰難勝,兵退垓下(今安徽省靈璧縣東南),誤入韓信的十面埋伏,四面楚歌的楚軍喪失鬥志。在上演了一曲霸王別姬後,項羽帶著僅存的八百江東子弟兵連夜突圍。後有灌嬰五千追兵,項羽南渡淮河,且戰且走,一口氣跑到烏江,這時項羽的身邊只剩下二十六人。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司馬遷在《史記 項羽本紀》中是這樣記載項羽的烏江之別: “於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檥船待,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十萬人,亦足王也。願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於是,又殺回敵陣,戰至力竭自刎而死。

對於項羽的慷慨赴死,許多人覺得惋惜。普通民眾還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的處事之道,項羽卻要把路走死,不留給自己機會,也讓歷史失去了一次可能被改寫的機會。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正是有鑑於此,唐代詩人杜牧於會昌元年(841年)赴任池州刺史,路過烏江亭時,才寫了那首著名的詠史詩《題烏江亭》: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未可知。

在詩中,杜牧的惋惜之情是顯而易見的:勝敗乃是兵家常事,難以事前預料;能夠忍辱負重,才是真正男兒。江東子弟人才濟濟,如果西楚霸能重整旗鼓捲土殺回,楚漢相爭,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杜牧此詩一出,一時成為人們評論項羽成敗的重要參考,紛紛暗怨項羽不懂變通之道,一意孤行,剛愎自用,因而斷送了一次可以翻牌的機會。

時隔二百多年,宋仁宗至和元年(1054年)秋,一個名叫王安石的宋朝人,再過烏江時,耳邊也響起了杜牧的那句“江東子弟多才俊, 捲土重來未可知”的設問,作為政治家的王安石,卻不能苟同於杜牧的觀點,也揮筆寫下了一首詠史詩《烏江亭》:

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

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王安石的這首詩用現代漢語通俗地表達就是,上百次的征戰早已讓壯士疲勞、士氣低落,中原之戰的失敗之勢再難挽回。雖然江東子弟現在仍在,誰知他們是否還願意跟楚霸王捲土重來?

王詩的開篇就以史實扣題,針對項羽的失敗直接指出“勢難回”。楚霸王的轉折點在“鴻門宴”,沒能殺成劉邦,到“垓下之圍”時已經面臨著眾叛親離的境地。而細數項羽失敗的原因,最大的因素恐怕就是他自身的剛愎自用了吧。詩中的“壯士哀”就隱含著這樣的信息,那時的項羽已經失去人心,天時、地利、人和中,人和是最重要的因素,而項羽已經失去,要挽回大業是十分艱難,概率也是很低的。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所以,王安石在三、四兩句中進一步闡釋“江東子弟今雖在,肯為君王捲土來”,他以辛辣的口吻明確地表示,即使項羽真的重返江東,江東子弟是否肯再替他賣命,還真難說。所以,項羽之敗,並不在烏江邊的逃避,而是其性格中的不良因子慢慢發力,才將他帶入絕境的。

杜牧與王安石的觀點不同,是因為他們的出發點和立場不同。杜牧著眼於不懼失敗,是借題發揮,是詩人詠史;王安石則是審時度勢,指出項羽敗局已定,勢難挽回,詩中最後的反問道出了歷史的殘酷與人心向背的變幻莫測,也體現出王安石獨到的政治眼光,是政治家論史。如果說杜牧是為項羽翻案,那麼王安石則是為歷史本身翻案,人與歷史的關係本來就是“順之則昌,逆之則亡”,這是非常殘酷的現實。

詩解烏江亭:“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捲土來?”

如果單就杜、王二首的優劣來說,上海古籍出版社社長高克勤在《王安石詩文評選》中的論述很公允,老黃就借用為結語吧——

王安石是從實的方面,從分析失政原因入手,說不可能捲土重來,這也許更符合歷史實;杜牧是從虛的方面,從人應該有的志氣著筆,說可能捲土重來,這是要讓人們有不甘失敗的頑強精神。與各自思想內容相一致,杜牧的詩歌有一種豪邁之氣,而王安石的詩歌則顯得深沉。兩首詩都是很好的詠史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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