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荷II記憶裡的爆米花

若荷II記憶裡的爆米花

在白色的碗甜爆米花

趕在夜幕降臨之前,我穿過小城,到另一個地方去。剛走到街上,就看見不遠處的角落裡,有幾袋爆米花掛在一個方形的鐵架上,原來有個爆米花小攤,趁著夜色來臨等候前來加工爆米花的人。小攤的師傅,上身穿了件褪了色的藏青色棉襖,下身著青黑色褲子,坐在那裡與路人說話。我預定了時間,一小時之後來這裡加工些大米,暗自感慨,老式的崩爆米花手藝,現在實在是難得一遇了。 多年前,我在離鄉村不遠的地方上班,臘月裡,總能聽到崩爆米花響聲,這聲音,就是新年的序曲。隨著一陣陣“砰砰”的聲音,附近的大人小孩從家裡出來,端著瓢,捧著瓷缸,裡面分別裝滿玉米或大米,按先來後到的順序,等待加工。師傅取適量的米和糖,放於冒著熱氣的爆米花鍋中,封好蓋,再把爆米花鍋架在泥坯做成的火爐上,經過火爐的加熱,密封的爆米花鍋的蒸烤,那些金黃或雪白的米,就在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變成多於原來幾十倍的米花兒。 鄉下人喜歡爆米花,用爆米花蘸糖稀,黏成圓圓的形狀,再用可食的顏料點上紅花綠葉,以白色的棉線穿起來,掛在高處,謂之“花喜團”。花喜團是過年送小孩子的禮物,它可賞可玩可食,有一股強大的鄉俗的魅力,讓人心裡平生出喜氣。鄉下的孩子,扎一對沖天的小辮,紅襖綠褲的打扮,正好與紅花綠葉的花喜團相映成趣,有了它,孩子們就格外快活,多少錢買來的玩具在此刻都可以忽略,一串花喜團拎在孩子們手裡,便擁有了一種新年的氣氛。 那些從事加工爆米花的人,大都是些鄉下閒不住的老年人,冬季寒冷,這個時節不用下地,於是走街串巷,就成了他們又一份謀生的手藝。他們隨身帶著三件寶,一件是泥爐,一件是風箱,一件是被煙火燻黑的崩爆米花鍋。還有一件,我小時候認為它也是個寶,那就是在爆米花鍋裝好米之後,用來添加糖精的用具。一個茶色的瓶子,一把自制的小勺子,這裡面好像有著取之不盡的甜蜜,簡直是神話中可以自動激活並灌滿魔力的神器。 住在街邊的人家,總有機會到街上探頭探腦,巴望著崩爆米花的師傅趕快來到。師傅者,通常有六七十歲的年紀,他們身材瘦小,臉上的皺紋很深。常常有這樣一個表情,就是在點燃爆米花的爐火後,眼睛略微地眯著,眉,大多是擰在一起,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副飽經風霜的模樣。他們很健談,那些前來崩爆米花的女人們,都願意和他們搭訕,聊著聊著,就會順藤摸瓜般,扯出十幾年前從此村嫁到彼村的親戚。師傅和前來準備崩爆米花的女人們,一時間就成了遠房的表親,於是小小的崩爆米花攤前,又增加了些敘舊的話題。 這樣的敘舊每次都有,這樣的表情卻不是絕對的,有的人就眉頭舒展,目光也炯烔有神。這樣的人很會精打細算,他們一般都是黃昏來,頂著寒風,藉著路邊的燈照,一直加工到夜裡十點。從人湧如潮,到月冷人稀。他們的收費很合理,價格先是五分一鍋,後來收取一角,再後來似乎就漲到一塊多了,但相比商店買的爆米花,仍是便宜。師傅們雖然身材都瘦小,卻能吃苦耐勞。曾經聽一位老人說,每到臘月十三四,他們就推著小車到鄉下去,半個月時間,爐子幾乎沒熄過。常見他們來小城,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停下車,支起爐,點燃火,把炮彈形的“機器”架起來,一手拉風箱,一手不停地搖著鍋子轉呀轉,還不時看一下搖把上面的小圓表,不知是在關注機器內部的壓力,還是爐火燃燒的時間。 約摸六七分鐘後,他從碳爐前起身,一手託著機器的搖柄,一手拿一條灰黑的毛巾,捂在機器頂端的耳鈕上,將其穩穩地架在事先備好的籠罩前,用一根鐵棍迅疾地撬動爆米花鍋的密封蓋,一股強烈的氣體,從打開的爆米花鍋中崩出來,與此同時,膨脹的爆米花就撲進了那條長長的籠罩裡,一股熱氣從爆好的米花中騰起,一縷香氣在安靜了的攤位前彌散開來。 一別經年,時間進入了21世紀,小城經過了各種各樣的建設,街道變了,手藝人都年紀大了,年輕人不想承接,加之外面世界的誘惑,手藝人逐漸地少了。儘管崩爆米花的設備先進了不少:簡單古老的木推車被電動三輪車代替,手拉的風箱變成了手工轉動的鼓風機,爆米花鍋也有了很大的改進,不鏽鋼制的爆米花機,也取代了過去的轉爐式。然而機器的更新換代,並沒有挽回老式爆米花機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 曾經在網上看過一篇報道,有一位崩爆米花的師傅,三十年前生意紅火,爆米花的爐前經常出現排隊等候的場面,隊列擺得如同長龍。如今生意冷清,前來光顧者屈指可數,而這時候,隨著科技的進步,製作過程更方便,味道更多的新式爆米花機卻進進了人們的視線,於是那些推著小車走四方的手藝人,就成了一代人美好的回憶。想象著冬日裡的那把火,照亮了小村,照亮了人們的臉膛,也驅散了夜色籠罩下的雪地寒意。 一直不懂爆米花的原理,後來經過查百度,瞭解了有關爆米花形成的過程,那可真的是一顆米粒的涅槃!當溫度升高到一定的程度,鍋內壓強也升到一定的強度,這時鍋內米粒的水分就變成了水蒸氣,如若這時將爆米花鍋的密封蓋打開,迅速減小的壓強導致米粒在高壓水蒸氣下急劇膨脹,瞬時爆開,數不清的爆米花從 “炮膛”“崩”到承接它們的網罩裡,從而實現了它們的華麗變身,這就是老式爆米花鍋魔術般的製作過程。 在小城,偶爾也能遇到加工爆米花的手藝人,他們還是六七十歲的年紀,還是那樣的面龐,一看就是重操舊業的人。每次崩爆米花的來,都是在一個溫暖的黃昏。冬季的白天過得快,當你排隊等候時,夜色已不知不覺間降臨。爐火中,你看不清他們清晰的五官,只能隱約看到他們在不斷地續碳、鏟火,上下鉗動堅硬的爆米花鍋動作。他們的腰是彎著的,背略駝,動作衰邁緩慢。彎著的腰,弓著的背,彷彿是他們日積月累的痕跡。


個人介紹: 若荷,女,本名宋尚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金融作家協會會員,作品發表《中華散文》《散文選刊》《散文百家》《名作欣賞》《黃河文學》《滿族文學》《青島文學》《山東文學》《時代文學》《四川文學》《青年作家》等國內外數百家報刊300多萬字,有作品選入各年度散文年選及散文讀本,著有《悠悠茶香》《像一片葉子一樣成長》《高天上的流雲》《善良如嘉木》《月色下的梔子花香》等多部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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