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在中國文學史上,蘇軾是一個獨一無二的詩詞文賦俱佳的全才,同時,他一生三起三落,仕途坎坷,據任朝第先生《三蘇年譜簡編》統計:蘇軾自26歲入仕到65歲終老,在這40年間,他官職的變動20餘次,其中在京城做官時間不足7年,實任地方官22年,尤其是自59歲始謫居在嶺南以至儋州7年,其晚景之淒涼,人莫能堪。他曾經寫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但就是在這坎坷的人生中,他能夠以超然物外的心境來面對諸多是非,始終保持著積極的人生態度。

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正是因為宦海浮沉和世事無常,蘇軾更加冷靜地思考社會和人生的價值,所以他即要在政治上建功立業,又努力實現了自我的價值,為後人留下精神和藝術上的雙重財富。他將自己對人生的感悟融入詩詞中,尤其是詞,不同於詩的正統,更能真實地表現其個人心志。

下面選取兩首詞,是蘇軾在不同的心境下的創作,但願我們能像蘇軾一樣以曠達和樂觀態度面對世間一切。

仁者濟世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宋·蘇軾

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首詞是作者在密州做官時,蘇軾是較早將“題序”引入詩歌的詞人,用序來交代詞的創作緣起。本首詞前的序就交代了蘇軾由於在中秋夜,喝酒賞月本是歡樂的事,但是弟弟蘇轍卻不在身邊,因此作詞寄給遠在他鄉的子由。在這首詞中可以感受到蘇軾感性與理性的交織,以及由己推人的偉大。

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詞人醉酒望月,不僅向青天發問,明月是什麼時候有的?接著化用詩經“今夕何夕?見此良人”的詩句,再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明月如此皎潔。禁不住對天宮的想象,詞人產生乘風歸去的想法,又想著和人間比較,又如何呢?詞的上闋是詞人奇特的想象。李白是“詩仙”,蘇軾被稱為“坡仙”二人在氣質、才華上是相似的,他們作品的風格都是普通人無法效仿的。

下闋的“轉”和“低”是極其傳神之筆,將讀者思緒由天上拉回人間,再縮小至“朱閣”“綺戶”處,這些雕刻精美的窗戶是閨門居處,所以下面的無眠者也並非詞人自己,而是在這般佳節良夜裡,輾轉反側的人。人間總是難以預料,生離死別是不可控制的,可是月亮呢?為什麼在人們離別時這麼皎潔呢?

這是詞人的感性佔了上風,也是情到深處的不自覺語。但是接下來理智讓詞人發出感慨,人的悲歡離合、月的陰晴圓缺都是正常現象,自古以來就是如此。既然你我分處兩地,那就讓月光帶著我的思念,到達你的身上吧。

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從這首詞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蘇軾的清曠和超脫,他心念兄弟,卻不忘中秋所有不能團圓的人,向天下人發出美好祝願,月亮的月光會將所有的思念傳遞到親人身上,他的樂觀精神,給每一個讀者以慰藉。

賢者安身

《臨江仙·夜飲東坡醒復醉》

宋·蘇軾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鳴。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夜闌風靜縠紋平。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這首詞是蘇軾在神宗元豐五年所作,是蘇軾經過“烏臺詩案”,被貶謫到黃州的第三年。在深秋夜中,蘇軾在東坡雪堂喝醉之後,返回臨皋住所歸來時已經夜深,在上闋出現兩個形象,一個是醉酒夜歸的東坡,一個是已經熟睡的家童。這其實是一個很日常的場面,平添一些生活化的氣息,就像蘇軾一直努力的,他想擴大詞境,想突破以往“詞為豔科”的限制,將傳統的表現愛情之詞擴大為表現性情之詞,詞是無事不可入的,無事不可寫的。

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詞人面對著江面,不僅在思索自己的人生,蘇軾在年少時就有用世之志,“左牽黃,右擎蒼”的意氣風發的太守形象,是蘇軾的理想。可是新黨舊黨爭論不休,新政的實施破壞了百姓的安寧,舊黨的反駁又走向另一個極端。蘇軾呢?他夾在二者之間,誰也不贊同,誰也不支持,他的出發點不是個人利益,黨派得失,而是百姓的安危。但是人在朝中,身不由己,擔憂生命安危的東坡無法施展抱負,他的內心是孤獨的、難過的,他曾經向陶淵明靠攏,將陶淵明作為自己的精神慰藉,寫了許多“和陶詩”,那麼深受莊老思想影響的蘇軾不是沒有想過“江海寄餘生”的。

古人有云:“賢者處世,天下無道則隱,有道則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若此。”陶淵明身處晉宋之交,戰亂不斷,隱居田園是賢者保全自身的明智之舉,蘇軾所處的北宋卻是比較安穩的時代,況且君主專制不斷加強,蘇軾作為一個士大夫,應當是竭盡全力輔佐明君,若君有錯,則進諫糾正,不能做個“逃兵”。

在那樣兩難的處境下,蘇軾的矛盾可想而知,易地而處,誰能像蘇軾一樣達觀呢?太守聽聞此詞,以為蘇軾想要離開,趕緊上門查看,結果蘇軾睡得正熟,尚未睡醒。

蘇軾: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結語:

蘇軾晚年一貶再貶,從英州到惠州再到儋州,在海南那座荒島上,蘇軾用盡心力經營,和當地人一起種田、修路、修橋,連當地語言都有一種叫做“東坡話”。蘇軾重視本地人的文化修養,蘇軾離開不久,儋州出了第一個舉人。他在遇赦北歸時,作詩:“九死南荒吾不恨,茲遊奇絕冠平生。”像蘇軾這樣樂觀的人,是有一無二的,他的精神一直在影響著後人。

有為時,則積極入世,為民謀福;遭冷遇時,則以道家思想為慰藉之妙理。他裝了“一肚子不合時宜”,卻為文人築起了一個比陶淵明的“桃花源”更為理想的精神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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