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在继续讲述之前,我觉得有必要给文中提到的一些人加一些介绍,这些人对我来说是亲人熟人,但是对列位看官则不然了。

1937年春,我大爷毓嶦被溥仪收入宫中做了学生,并于1939年在长春伪皇宫受封为第三代恭亲王。我爷爷溥伟是第二代恭亲王,他于1936年在长春辞世。第一代恭亲王则是为很多人所熟知的奕䜣,怹是我的高祖,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我们称呼怹为老祖。

上一篇提到的毓喦,就是溥仪的《我的前半生》中的“小瑞”,他和被溥仪在书中叫做“小秀”的毓嵣(原名毓岭,为避祥贵人谭玉龄名讳而改名),都是惇亲王的后人。这二位加上毓嶦(书中的“小固”),因为在《我的前半生》中多次被提及,人们都称他们为三小。

毓嶦是我爷爷的第七子,是我奶奶的第一个孩子,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六个兄长早就不在人世,所以我固执地称呼他为大爷。奶奶一共生了四个儿子,第二个儿子、排行第八的毓嵂,顺理成章地被我称为二大爷。我的父亲毓嵘排行第十,是爷爷、也是奶奶最小的儿子。我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因为他名不见经传(只在玉牒上有记载),所以前些年有人假冒我父亲之名出来招摇撞骗。

我本人是纪录片编导,从2000年开始拍摄爱新觉罗家族的口述历史。正因为这个原因,才让我与祥贵人以这样的方式“邂逅”,也许是命中注定,或者说是她选择了我来做这件事吧。

时间来到了2006年。4月11日这天,大爷打电话给我,说郑爽到北京了,要来看望他,让我去酒店把她接到家里。郑爽是溥仪的胞妹二格格韫和的二女儿,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的教授,按辈份我应该称她姑姑。这是我第一次见郑爽姑姑。她的气质非常优雅。在去大爷家的路上,姑姑跟我说起在大栗子和我父亲一起玩的情形,一下子拉近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从那时起郑爽姑姑就成了我的偶像。

接了姑姑到大爷的新家,看见二大爷毓嵂也在。姑姑和二大爷有60年没见了,说起在大栗子沟时的事情兴奋得不得了,互相打听着、核对着彼此不知道的对方的情况,忘了还有我们这些人在一边坐着。俩人高兴地聊着,连大爷都插不上话,因为他在大栗子没呆几天就跟溥仪走了。我更是只能看着他们傻乐。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分别六十年的故人相会格外高兴

这一次会面大家都非常高兴,中午,大爷请客吃了顿山西风味的午餐。吃饭的时候大爷请姑姑和我们一起去大栗子,来一趟怀旧之旅。其实大栗子沟他十年前就去过,还给逃难时溥仪的住处题过字,现在再去一次纯粹就是为了给我拍片子提供素材。姑姑同意了,我非常兴奋:二位当事人同行,这回拍摄的素材一定会更完美。

北京到大栗子路途遥远,没有直达车,大爷那会儿已经82岁高龄,现在想起来,他为了我真是用心良苦!我大爷经历坎坷,41岁才成家,他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我的父亲也过早地离开了人世,我回到北京的这30多年来,他视我为己出,我也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了父亲。

因为姑姑有事还要回广州,所以商定了在大家都有空的6月出行。下午送姑姑回酒店的路上我跟她说想采访她,请她讲讲过去的事情,她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于是在我们认识以后的第三天,她如约接受了我的采访。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郑爽姑姑接受我的采访

2006年6月12日,我和大爷一行四人从北京出发先到通化,然后再换车去临江,姑姑从广州直接去临江,和我们汇合后一起去大栗子沟。

因为通化有我一位本家的姐姐叫恒桓(她是惇王府的后人),80多岁了,所以大爷让我出发前先去买几只北京烤鸭带给他们。火车到了通化,姐姐的两个孩子来车站看我们,我们就把烤鸭拿给他们。我们没有出站,直接就坐上了去临江的火车。

上了车才知道这是一列类似市郊火车一样的慢车,没有软座,都是硬座。这可要命了。大家都说好久没有坐过这么破的车了,我看看大爷,他倒是安之若素,坐在硬硬的座位上打着盹。我一边望着他,一边脑补着1945年他坐在长春去大栗子沟的火车上的情形,心中五味杂陈。

车上的人很多,在远郊上班的人们,一上车就凑在一堆打扑克,很多人坐一站地就下车。我们身边座位上的人走马灯似地换,可我们的目的地却还遥远得望不到头,我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再长的旅途也会有终点。终于,我们在10:50到达临江火车站。出站叫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把我们拉到一个叫长白山的酒店。我们住了下来,等着郑爽姑姑的到来。从出发开始我就和郑爽姑姑开始了热线联络,知道她要下午三点多才到,于是我们就走出来找食儿。

大爷是很喜欢到处走走的,可是他毕竟82岁高龄了,又刚刚坐了一路的硬座,走着走着就显出了疲惫之色,我们就手进了路边的一家饭馆,点了菜, 一个东北大拌菜,一个乱炖江鱼,一个家常豆腐,一个蘑菇汤。菜上来了,量很大,尽管我们对东北的菜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预料,吃不了。大爷说:使劲吃!我们兴致都很高,又要了两瓶哈尔滨啤酒,我又加了一张葱花饼,吃得非常高兴,临走时还给姑姑带了一份。

吃完了饭,在鸭绿江边走走顺便消消食,对岸就是朝鲜,有些坐在船上的游客往对岸扔食物,让人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临江对我来说是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之地,如果不是我的亲人们曾在这里度过了那样一段非常时期,我可能这辈子都与它无缘,这个小小的地方充满了我亲人们痛苦的回忆。

可那时的我还是懵懂的,我就像去回访一个普通的历史事件,和我以往制作的任何一个片子的前期工作都没有区别,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我的拍摄对象都是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我试图在那些普普通通的街道和民房里找寻当年亲人们(这之中也包括我的奶奶和我的伯父、我的父亲)留下的痕迹,可是一切都埋没在时间的烟海里不知所踪。现在回头想去,也许正是我置身事外的状态才能让我有了更清晰的视角来解读1945年那一场爱新觉罗家族经历的劫难,也给了我再一次回访临江的理由。

1945年大栗子的那些事现在只有我是最完整的知情人了,当时第一批离开大栗子的人是溥仪和我大爷他们,这是我大爷给我讲的;第二批离开的是婉容、李玉琴和我二大爷他们,讲述人是我二大爷;第三批离开的是郑爽的母亲二格格韫和一家和三格格韫颖一家,郑爽姑姑说这一段经历她埋在心里60多年了,讲给我听让我跟她一起分担;第四批离开的是我奶奶和我父亲他们这一批老幼妇孺,可惜的是我奶奶和我爸都在80年代初离世,我那时还小,对自己的身世一概不知,所以这段经历是由毓嵣大爷的夫人杨景竹告诉我的。家族的人们都经历了怎样的劫难,怎样活下来的,我以后都会一一讲出来。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年轻时的二格格韫和三格格韫颖

下午3点多姑姑到了,她穿了一身米白色的裙装,清清爽爽地走进来,很是养眼。姑姑吃完饭,我陪着她来到大爷的房间,拍他们俩闲聊天儿。当听到大爷跟姑姑说到:“如果说婉容有罪,最后她死无葬身之地,她的罪也赎过来了。”我内心一颤,一个新的想法突然冒了出来。因为害怕打断两位老人的谈话,这个想法就没说出来。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我和大爷、姑姑一起研究拍摄路线

第二天一早我们叫了两辆出租车出发去大栗子沟,一路上的青山绿水让我觉得很是惬意,对于61年前逃难来过这里的大爷和姑姑,不知道他们俩心里的感受是什么呢?

临江到大栗子沟的车程是20多分钟,我们到了位于大栗子沟的溥仪行宫前没多久,来了很多人围观。究其原因,是前一天中午在临江吃饭的时候,在那个小饭馆遇见了一位临江市委的人。结果第二天我们人还未到大栗子沟,“毓嶦要来大栗子沟”的消息就先一步到了大栗子沟。这让我们本来打算悄悄来悄悄走的计划被打乱了。

热情的主人们还请我们去吃饭,不去都不行。我们只好跟着主人们去饭馆,席间大爷写了两幅字送给他们,因为没带印章,只题了款,也算是独一份了,大爷说这叫“留下买路钱”。

我本想好好拍一拍大爷和姑姑在大栗子回忆当年逃难时的情形,可是由于人们太热情,我的计划中的“完美拍摄”被破坏了,只拍了一些两位当事人一同回忆1945年8月13日到达大栗子火车站时的情景,留下了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续1)

毓嶦和郑爽在大栗子火车站

吃完了午饭,恒桓大姐的女婿就来接我们了,我们坐上他的汽车马不停蹄就回了通化。先去了恒桓大姐家看望她,这时的她已经病得很重,加上家徒四壁,看着让人难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恒桓大姐,虽说同是爱新觉罗的后裔,但是我们已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了。

当晚,我们就住在离恒桓大姐家不远的一个破旧的招待所里。晚上的时候,我们在一起闲聊,自然而然就聊到了谭玉龄骨灰的事情,姑姑一听马上说:“这事我得管,我妈妈和谭玉龄关系最好了,我小时候大舅母(姑姑对谭玉龄的称呼)很喜欢我,所以这事我一定要管!”

寻觅了四年的执行人就这样得来全不费功夫。事后想起来我觉得大爷特意叫上姑姑一起去大栗子是不是别有深意?他或许早就想到了请郑爽来当这个执行人了。

这时,我跟大爷和姑姑说起了我在临江听他们聊天时产生的想法:我想趁这次机会把婉容也找回来和溥仪葬在一起。

很莫名其妙的原因,我仅仅从婉容留下的那些照片就喜欢上了她,爱她漂亮的模样,爱她是性情中人。在我心里婉容是中国最漂亮的女人,自古英雄落难美人迟暮最让人唏嘘,更何况这个美人还是末代皇后,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异乡冰冷的地底下太可怜了,实在让人心中不忍。

我坚持要把婉容带回来和溥仪葬在一起,毕竟他们才是原配夫妻,将他们合葬名正言顺。大爷和姑姑都同意我的想法,不过大爷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把谭玉龄的骨灰接回来。

郑爽是个行动派,在通化的招待所里就给长春伪皇宫负责人打了电话,对方说可以,我们一听都很高兴,以为很快就能了结此事。当即就决定回北京找溥任和毓嶂商量,争取尽快成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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