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实在表哥(散文)


「乡情」实在表哥(散文)


正月初六,表哥来我家拜年了。三十多岁的表哥是拉着板车来的,车上拉着表嫂和他们的两个孩子。

你别误会,这是三十年前的事。这表哥,是我母亲的娘家侄子。他大名叫什么,已记不得了,只记得小名叫红,究竟是"红",还是"洪""宏"字,也不清楚。反正他一个大男人起了女人的小名。

表哥拉着板车一进院门口,我父亲笑着招呼:"红来了?"

"嗯,姑父,这一路把我累坏了,没歇气,一口气到您家的。可是九里地呢,瞧瞧,我这棉袄都湿透了。"

父亲嘿嘿笑,知道他喜好话,便夸他:"你力气大,搁旁人拉三口人得半晌午,才能到家。"

"那可不。姑父,这话你算说对了!过去生产队挖河修路的时候,我包的工段都是先完工,队里人没有不服的!"

"那是,那是,"父亲又嘿嘿笑着应承他,"车搁下,进屋喝茶吧!"

表哥看着表嫂进了灶房同母亲说话去了,两个孩子也进了屋,他又从板车尾卸下一捆棉柴对父亲道:"这是半路捡的,谁家地头丢的,我跟两个孩子捡了好大一会,这让大姑当引火多好!"

"好好!搁灶房门口吧!"父亲忙又附和他。

父亲和母亲都知道,红表哥除了有一把力气,再就是会自夸。别的就没好说的了。他实在是一个极笨的人,学不会骑自行车,摔了多少次,摔怕了,仍没学会,所以逢集上会,别的青壮年多是骑自行车,红表哥要么拉板车,要么步行。

「乡情」实在表哥(散文)


多年前,我们家冬闲时编苇席,巴望开春卖些钱。为了多编几条席子,哥哥便喊来红表哥,希望他能助力,多出些活。可是红表哥根本不会编,两个哥哥蹲在席子上,双手上下翻飞给他做示范,又纷纷手把手轮流教他,并给他编了指法口诀:"抬二压三"什么的?他还是理解不了,怎么也学不会。他虽嘴里咕哝着"抬二压三",可一到动手就忘了指法。无奈,在我家学了三天,没学会,哥哥便支使他回去了。

来到堂屋的表哥,除了喝茶,并不抽烟,和许多习惯干农活的男人很不同。表哥对津津有味抽着旱烟的父亲解释过他不抽烟的原因:"你不知道,姑父,我以前也学过吸烟,可是吸一回,都要头疼好几天。"

父亲笑道:"吸烟嘛,学不会没啥,这又不是啥好本事,不会吸也好,省钱嘛。"

"哎,姑父,这个算你说对了,吸烟有啥好处,不甜不香的。"

"对对,不吸为好,不会吸烟,又不丢人。"父亲笑着安慰表哥,他知道红表哥内心里是觉得不会抽旱烟,太不像男人啦!

到了中午吃饭时,表哥的两个孩子和表嫂,都在我母亲的陪同下,在灶房案桌上吃了。表哥在父亲和哥哥的陪同下,在堂屋也同时开吃。

在父亲和哥哥的招呼下,表哥拿过筷子,又缓缓取了一个馒头,但一掰两半,手里只拿半块馒头,另一半放在了自己面前的桌上。

父亲一再招呼表哥:"红,趁热赶紧吃,看凉了!"

"好好,姑夫,你甭让了,我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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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表哥除了年节,平时也常来我家走亲戚。他每回来了,不论做啥饭,他都吃得极慢,我母亲常常埋怨他吃饭过慢,道是:"小红,你看你吃个饭磨啦(磨叽)的,俺这两碗饭都吃完了,你这一碗还没吃一半。真是的,吃个饭也是三心二意,你就不能三下两下扒拉快点吗?"

红表哥听到母亲对其怒其不争的抱怨,也不生气,只是憨憨一笑,仍旧慢条丝理地吃饭。他拿筷子吃饭,明显是镜头里的慢动作,咬到嘴里的馒头,也是半天蠕动一下,两腮鼓个大包,看得人心急。

此时,大过年的,母亲没在桌前,父亲、哥哥和我陪红表哥吃饭,也不好催他吃快些,只是不住招呼他"吃菜吃菜。"红表哥应着:"嗯嗯,姑父你吃你的,我吃着呢。"

眼看父亲、哥哥和我都已两个馒头下肚,红表哥才吃完半块馒头,方拿起先前放下的另一半。红表哥给人的感觉,他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吃起饭来很没有胃口,哪怕有肉有酒。

出于营造气氛的考虑,哥哥给红表哥倒了约莫四两一杯的半杯红薯干酒。在父亲和哥哥的热情劝说下,红表哥喝下半杯酒的一小半,又皱眉又撇嘴的,显得极其痛苦,他直道:"天啦,咋这苦这辣,呵呵,嗯嗯,不喝啦!不喝啦!说啥我也不喝啦!"父亲和哥哥都哈哈笑。

眼见着红表哥脸红到脖颈,眼白都泛红了,父亲和哥哥见他确无酒量,便不再劝他喝酒,只是一遍遍招呼他"吃馍,吃菜"。

红表哥马拉松的式的一顿饭,在父亲、哥哥和我的陪同下,总算吃完了。我起身给他倒了半碗白开水,递给他道:"红哥,喝茶。"他接了,喝了两小口,呼出一口气,叹道:"这顿饭吃得太胀了,在家我从没吃这么多过,我饭量轻得很。"

父亲和哥哥都笑。父亲笑道:"你这么大个子,没点饭量,那有劲干活?"

"嗳,我是被油烤倒的,油劲都在膘肉里藏着呢,这些年没少吃肉,俺庄只要有杀猪宰羊的,我从来没断过肉,所以对吃肉从来不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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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哥哥又一起嘿嘿笑。我忙将吃剩的碗碟端进灶房里,两个小表弟一见白菜炖肉片,很快风扫残云吃光了。不仅吃净了肉,连肉汤都用馒头蘸着吃尽了。

表哥一家人吃完饭,坐着说了一会闲话,将要走的时候,红表哥起身拿过他装礼物的篮子,开始向我母亲展示他带来的礼物:"大姑,你看啊,这是我给你带的馓子,看看,黄灿灿的;这是我给你带的团圆(类似千层饼),看看,这上面红枣多大的个;这是我给你带的肉丸子,看看,不老不嫩,酥软焦脆,一咬一嘴油;这是我给拿的果子,三角蜜的,甜得很呐!……"

母亲笑道:"好好,你带的啥都是好的,能给大姑拿孬东西吗?我一样留一点好了,剩下的你都带走,我再不给你回东西了。"

"那咋成,大姑,大过年的,我是拿给你和姑父吃的,哪能再拿回去呢,一年我能孝敬你几回?"说着,红表哥一股脑将篮子里的东西,全倒在了门后盛粮食的沙缸木盖上。

父亲和母亲拗不过他,只好全留下。母亲赶忙给两个小表弟一人给了两元压岁钱。父亲觉得过意不去,给母亲递眼色,他将房梁上挂着的一块腊肉取下,又从房檐下取下一条晾晒半干的腌鱼,一同塞进红表哥的篮子里。

红表哥起初说啥也不要,父亲说过年没有让来客空手回的道理,红表哥才收下,并笑道:"来大姑家,赚大了啊!"

父亲和母亲知他是玩笑,都笑了。

红表哥将篮子交给表嫂,弯腰架起了他的板车,并将攀绳挂上肩,以便上坡时随时用力。

到了院门口,两个小表弟和表嫂先后上了板车,红表哥架着车把,回头向父亲和母亲道:"姑父、大姑,那俺走啦?"

父亲叮嘱他路上慢点,红表哥应着,转头向西边方向走去。此时,太阳若隐若现,不时有微微地冷风吹过。父亲看红表哥弓着腰,拉着板车走远了,缩着两手交叉在袖筒里,走回院里。他对母亲感叹道:"红这孩子,笨是笨点,实在人呐!"

母亲叹息了一声,"唉,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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