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藕真不是個好活”小芳伸了伸腰，同時招呼田裡十幾個彎彎挖藕的漢子“大哥大叔，快上田歇歇，洗洗手抽根菸。”
說完，她擰身四下裡掃了一圈。諾大的一條溝，從上到下一層層形狀各異的冬水田，大概有三十來畝，像個百十來個形態俊異的柔情女人，靜靜躺在懶洋洋的陽光下。
對於土地來說，最大的絕望就是荒蕪！可是，土地的主人們都遠在他鄉的繁華世界裡，怕是撿一天垃圾下一天苦力都要賽過在這風景如畫的山水中刨幾天黃土！
春天來了，是的，向陽的溝溝坎坎坡坡梁樑上，野桃花已經敲開了早春的門！
不過小芳心裡有數，這上下溝裡的百畝冬水田，她已經談妥了一小部分，今年她將在談妥的三十多畝水田裡種植蓮藕。明年最遲後年，她要把這幾條溝裡的冬水田全部栽上藕。
“老闆娘，昨天有人已經出價三塊錢收你的藕種，你咋不賣？”
“大哥，你快不要叫我老闆娘了，聽起來生份。咱們上村下連的，你們知道我也是農民，以前是以後也是。我的藕種是我去年從湖北引進回來的，生吃脆甜，炒菜爽口燉肉糯香。今年我要把這條溝裡的幾十畝田全部栽上，明天村長和支書就要帶人來幫我整理田塊了，咱們自己栽都緊緊巴巴的，出再高的價也不能賣！”
一個風淚眼的駝背老漢說，“女，我早就聽說西溝出了個女強人，愣是不信。近兩日一聽談吐一看你女待人，老漢我信了！”
其它人也都連聲附和。他們已經給小芳家挖藕種幾天了，每天都是好茶好飯好煙相待。晚上臨走，工錢一分不欠還多給十塊二十塊的。用小芳的話說“挖藕種是個苦活累活，也是個技術活。我多出點錢沒關係，只要少挖斷幾條藕種，什麼都出來了！”
是啊，挖藕種是個很講究的技術活，藕岔藕箭不能斷，特別是藕頭，一旦挖斷了，即就是再漂亮的一窩藕，也沒有多大用處了！
小芳的男人是那年春天走的。正月十五都過了，他還沒有要出門的意思。夜裡，小芳問男人“你出不出門，如果你捨不得這個窮窩你就在家裡帶柳條兒，我跟我孃家人去北京，在飯店給人洗盤子，也比在家裡強！”
“柳條兒”是她們的兒子。小芳半躺在床上，撩起衣服給娃餵奶。
男人把她的衣服揭開了些，在她的乳頭吸了一口。“去哪裡都行，可我就是離不開你，遠天遠地的，我想你和條兒咋辦？”
“咋辦？涼辦。你蹲在這窮窩窩裡，就能蹲出富貴來？一年到頭在田地裡忙碌，把收下的糧食全部賣掉，還沒有一個女人洗盤子掙得錢多！”
“你說的沒錯，這個賬誰都會算，可是我想，村裡的人都出去掙錢了，原先那些田地也都荒蕪了”
“荒蕪了就荒蕪了，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公家都管不了的事，我們能咋樣！”
“太可惜了，特別是麻池、河壩、小寨溝、扯齊刺玫疙嶗、王溝這幾道溝裡的水田，那可真是天然的糧倉，養活了我們祖祖輩輩幾代人，沒想到在我們這輩人手裡給毀了。芳，你說我們這一代農民，算不算不肖子孫？”
“算你個頭呀，一天到晚腦袋裡就知道琢磨這些個東西，管用嗎？它能給你生出錢來嗎？能給條兒買奶粉嗎？能讓我們在城裡買房嗎？能給我買衣服買化妝品嗎？”
男人是個倔脾氣，聽她這麼數落，他二話沒說黑著臉去了柴房。
柴房支了一張小鋪，是家裡來客人時備用的。其實小芳心裡明白，男人是個極有主見的人，他雖然不是組長、村長支書，可是農村大量的土地荒蕪，還是讓他覺得可惜。邊邊角角的墾荒地都造林了，才幾年的光景，就能感覺到雨水充沛了，好多原來光禿禿的地方，已被綠色覆蓋。可是村子周圍的林子裡開始有了狼、野豬和其它一些多年失蹤了的四腿動物。苞谷和紅苕甚至是花生已經成了它們的囊中之物。可憐的丘陵地區的土地主宰者們，他們不單單只是和種子農藥鬥、和市場鬥，還要和野獸鬥。哎，他長嘆一口氣，翻了個身，把頭轉到靠牆的位置。
“嘴上一套心裡一套的傢伙，剛才還說離不開我，這一眨眼的功夫，就一個人躲到小房子裡睡著了”小芳哄睡兒子，來到柴房，坐在床邊，把男人的頭搬過來靠放在自己的腿上，才發現男人淚流滿面。她心疼地替男人抹掉眼淚。“一個大男人，也不嫌丟人！動不動就流眼淚。我知道你對土地的感情，看著大片的土地荒蕪你心裡面著急，我也知道你有想法，可是沒有資金真的是寸步難行。你先出去辛苦一兩年，累積一筆錢我們再計劃怎麼辦。如果不是條兒太小離不開我，我真想和你一起出去，就是下煤窯挖煤我也願意！”
男人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死死地盯著她看，“你個冷慫，難道我臉上有畫？有什麼好看的！”男人還是沒有搭理她。當她想用手捂住男人那雙深邃的眼睛時，他猛然從床上翻身躍起，把她壓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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